尋得機會,我攜表姐出門,私下同她講:「方才太子妃匆匆離去,似有要事?」
表姐正以指拈路邊一簇花枝,聽到我的問話,抿了抿唇:「是啊,你還不知道呢。東宮有位謝良娣,你可聽過?」
我點了點頭:「我曾聽聞,她十分得太子寵愛。」
表姐說話的聲音很輕:「太子如今有二女一子,獨子生母不過宮女出身,如今且養在太子妃名下。謝良娣去歲有孕,聽太醫說,發動便在這兩日了,方才太子妃急急地離去,大抵也是為這事。」
未幾,她又接道:「太子本就偏袒謝良娣,若她一朝得子,雖不至于威脅太子妃的地位,但這心里,總是難過的。」
我憶起方才太子妃面上神情,恍然大悟。
表姐喟嘆一聲:「玉舟,天家媳婦不易做,以后你便懂了。」
在賢妃處用飯后,長麒牽著我正要出宮,忽見一個內監在宮道上疾走。
他見是我和長麒,行禮后同我們道喜:「東宮謝良娣誕下一子,太子大喜,著我往頤樂宮給太后娘娘報信。」
我看了一眼為長兄高興的長麒,心底為矜重的太子妃發出無聲的嘆息。
6
婚后的日子雖然忙碌,但并不難過。長麒同我情深義重,我是瑞王府唯一的女主人,無論什麼事,上手總是容易的。
表姐常邀我和八嫂做伴,去東宮陪太子妃。
太子妃是個幾近完美的儲妃,將東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得帝后贊她矜莊淵默。縱然太子偏心謝良娣些,也無損她的地位。
相處了一段時間后,我發現她在穩重的外表下,有一副柔軟的心腸。
雖然她不曾言明,但我常往東宮去,她也漸漸地將我視作了能說話的人。
人前人后,都會回護我。
我與長麒婚前定情,雖說發乎情、止乎禮,到底落了人話柄。只是本朝風氣較前朝開放,皇帝又疼愛長麒,故而他人不好議論。
但也不是就沒有非議的。
比如輩分極高的肅安大長公主,她恪守禮儀,不喜歡這種事。
一次她入宮朝見,在女眷們作陪時,給了我個沒臉。
她已至花甲之年,誰的面子都可以不給。還是太子妃從旁斡旋,方叫場面不至太難看。
眾人離去后,太子妃輕輕地握了握我的手,以示寬慰。她告訴我,肅安大長公主很喜歡長麒,曾想將自己的小孫女許給他,難免待我有些不滿。
她的掌心溫暖而柔軟。我也回握,表示對她的感激和親近。
還有一次,我同長麒爭吵,既不想見他,又不欲回竇府給爹娘添愁,正有些為難。太子妃聽了,含笑著讓我留宿在了東宮。
翌日晨起,用過早飯,太子妃方道,長麒天未亮就入了宮,又不讓人告訴我,眼下正在偏殿躊躇著呢。
我嘆了口氣,自往偏殿去見了長麒。
爾后二人牽著手,在太子妃溫柔的注視中離開了東宮。
我也見到了那位被太子放在心尖上的謝良娣。
謝良娣并不讓人覺得討厭。
她是個溫婉靜簡的女子,就像一株幽蘭,錯生在了東宮這般喧闐地界。抱著太子次子崇晏時,母愛令她妍和的面龐如籠著春煦般,格外動人。
只是出于對太子妃的情誼,我無法做到同她親近。
7
嫁入皇家得半載時,表姐說,長麒作為皇子,府里總是要添人的。
她說這話時,面色平靜,并不看我,目光只落在手上正在繡的小帽上。
那是為她的長子崇慧做的。
七王多情,府內麗姬美妾無數。所幸長子出自表姐腹中。
我雖然想過,此時聽聞,心底卻依舊一沉。
回到府中,長麒早歸,見我朱唇微抿,奇怪著問我怎麼了。
我睨著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奪過他手里的折扇,不痛快地踢了踢他,然后進了正苑。
他撓撓頭,追在我后面問我怎麼了。
表姐一語成讖。但她說中開頭,卻沒猜到結局。
半個月后,母妃將長麒叫到宮中,說他成婚已得半載,是時候該給他添幾個人了。
長麒自然不從。
母妃聽罷,當時沒說什麼,翌日卻將我傳入宮里,著我抄了半日女誡。直到長麒忙完,入宮來接我,她才放我離開。
我知道,她這是在責我不賢。
身為皇嗣,為天家開枝散葉本就是義務。長麒的諸位兄長,府內都有小星數人。
七王府的環肥燕瘦,有不少是表姐為七王納的。八王與八嫂的感情說來不輸我和長麒,為著體面,也陸陸續續地收了幾個人。
便是四王,身子孱弱,都放著幾個當擺設的側妃和妾室。
當天晚上,長麒揉著我的手腕,心疼極了。
過一日,母妃又傳我入宮抄書。
我才抄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忽然有宮人急急地來報,說是長麒和父皇吵起來了。諸人都不敢聽,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這下母妃可顧不得我了,在宮娥簇擁下急急地往紫宸宮去。我也跟在她身后。
8
到了紫宸宮,諸侍從都被遣到外頭守著。
父皇最親近的太監見我們到來,悄悄地過來告知緣由。竟是長麒同父皇請求,若他十載無后,再議納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