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我看到公主坐在主座上,薄唇緊抿,神色冷峻,全然沒有生辰的喜悅。
底下觥籌交錯,喧嘩吵鬧。
高臺之前的公主矜貴又孤高,像濃夜如墨時的孤月。
我在心里默默道了別,直奔城外。
日落西山,黑幕降臨,我才轉到了城門。
又迷了路。
若是公主知道,定會嘲笑我蠢笨。
想到公主,我又潸然淚下。
到了城門口,我才意識到不對。
城門緊閉,一個守衛都沒有,過往的行人也不見蹤跡。
肅穆得好像一座死城。
我又走了一步,立即圍上了幾圈士兵,個個裝備齊全,像是等候我多時。
人群中突然又讓出來了一條路,只見戰馬之上,一身黑衣的梁姝面色如霜,周圍氣壓如冰。
「這就是你送本宮的生辰禮?」
她手中拿著的正是那一封寫得歪七扭八的「告老還鄉書」。
我想開口解釋,只聽她冷聲道:「帶回去。」
于是公主房內,我跪得筆直。
「公主……」我想去抱她的腿,卻她躲開了,我神色一黯,默默地低下了頭。
公主果然不喜歡我現在的樣貌……
平日犯了錯這一招都很好使的。
「好得很啊沈皎,還敢跑是吧?」
「說,誰攛掇你的?周馳還是梁煦?」
嗯?跟他倆有什麼關系?
我一時沒繞過來,只見公主慍色更濃。
「不說?好啊!
「來人,吩咐后廚燒水,今晚燉魚湯!」
熱水送了上來后,梁姝立即動手剝我的衣物,我壓根阻止不了,這時才意識到公主力氣好大。
我這才意識到為什麼要「燉魚湯」,直接號啕大哭。
公主好狠的心,我不過就是變成了女子,她就要燉了我!
梁姝動作一頓,抬手給我擦眼淚,氣好似消了一些,語氣緩和了些許:
「臟衣服趕緊脫了,沐浴。」
「公主是知曉我是鮫人,覺得我是妖怪,便要燉了我嗎?」
「本宮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此事,要燉早就燉了。」
見我愣住,她繼續脫我的衣物,有些詫異呢喃道:「不過在外跑了半日,怎麼人還小了一圈。」
脫到只剩一層,她突然頓住,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看著她泛紅的耳根沉思良久,一邊思考「什麼叫又不是今日才知」;一邊思考「公主是不是害羞了」。
「你分化成了女子?」
我緩慢地點了點頭,只見公主氣息猛然一重,然后松開了我離去。
「那你便自行沐浴。」
為什麼?女女也授受不親嗎?
公主這是在疏遠我嗎?
沐浴完就寢,公主在我們兩人之間拿被子擋了條楚河漢界。
「明日之后你就回自己的房間就寢。」
她果然是在疏遠我。
我心里很是難過,默默忍下眼淚,打算好好珍惜這最后一晚。
公主卻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悅,睡前還說了一句:「看在這份大禮的份上,本宮饒了你今天的罪行。」
我因她的轉變輾轉反側,黎明時才有了些睡意。
公主猛然坐起,面色鐵青地晃醒了昏沉欲睡的我。
「沈皎!
「是哪個野男人讓你分化成了女子?
「給本宮交代清楚!」
3
啊?
哪有野男人啊,我無辜地望向公主,倏然覺得她炸毛的樣子很是可愛。
「可是我只喜歡公主啊。」我認真地看著她。
梁姝這只炸毛的獅子瞬間被捋順了毛。
「油腔滑調。」
雖然公主不承認,但是從公主輕快的更衣動作里我看出來了,她很是受用。
我悄悄地瞄幾眼公主的身材,不由得十分羨慕。
寬肩窄腰,身量高挑,甚至比尋常男子還能高上幾分。
比世間所有男子都要豐神俊朗。
「這東西收好,別再拿出來礙本宮的眼。」
她將那一匣子珍珠還給了我,我焦急解釋:「可是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
「將眼淚送給主子作生辰禮,這就是你們鮫人的待人之道嗎?」
原來公主不喜歡珍珠,怪不得府內珠飾極少。
「那公主想要什麼?」
除了皇帝和公主的賞賜我身無長物。
只見她纖長的手指繞一繞,停在了我的心口。
輕敲了敲。
「這兒。」
這兒?她的聲音自帶蠱惑人心的效果,我一時間有些暈頭轉向。
不等我反應,公主便抽身離去。
我這才想起,公主又要進宮了。
不由得憂心忡忡。
每月十五,公主都要進宮喝一種「藥」,所有人都說公主有隱疾,需要服用皇宮里一種特殊的方子。
由皇后娘娘親自監督。
旁人都說皇后很心疼公主,連煎藥都要親力親為。
我總覺得有些怪異。
昨日公主生辰,喝藥推了一日,今日宮里就來人催促。
要說關心,也不見昨日皇后到場,聽說是前日跛子六皇子受了點涼,皇后守了一夜,自然是來不了。
真是偏心!
每逢進宮,我都極度不安和恐慌。
喝完藥的公主總是性情大變,易怒易躁,她會將自己漆黑的禁室整整一日,藥效一過,她身上的陰郁又會重上幾分。
可是不喝也不行,一旦發病,便要疼上整整三日,猶如蟻蟲鉆髓、萬箭穿心,把人疼昏又疼醒,生不如死。
三日后,人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見過一次,我至今心有余悸,后怕得不行。
傍晚,公主未歸,府上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那個「前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