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失明后,我被抬進侯府做繼室。
好在夫君溫柔。
我同他琴瑟和鳴、水乳交融。
直至落水醒來,我突然能看見了。
那夜夜宿在我身側的「夫君」,丹鳳長眼、白面紅唇,溫煦含笑。
這模樣——分明是夫君那性情古怪、不愛說話的嫡長子!
1
成親第二日,我就在壽安堂罰跪了兩個時辰。
原因不過是,身患眼疾的我給婆母敬茶時。
因為眼盲,無意將一杯熱茶潑在了地上。
我跪在日頭下,心中惶惶,人也晃了晃。
直到一只有力臂膀扶起我,他身上有好聞的墨香。
「母親,起來。」
他喚我母親。
應是侯爺嫡長子,沈行舟。
他掌心有力,攙在我手臂,卻似撐起我脊骨,「母親,莫要放在心上。」
沈行舟笑了,「不過是……一杯茶。」
他口中輕飄,可正因這杯茶,我壞了侯府規矩,罰跪于堂前。
如今,時辰未到,沈行舟趕來我身邊。
可會有人責罰于他?
我看向沈行舟。
眼前黑漆一片,又慌亂別過頭。
「母親,可是疲了?」沈行舟大抵也在看我,他聲音溫潤好聽,讓人耳間一癢。
他喚來侍女攙住我,「父親讓我帶您回去。」
掌心潮濕,心跳如鼓。
我應他:「好。」
無端想起那日來接親時,他貼在我耳邊說的那句:
「新母親,竟這般年輕。」
2
我不過是富商謝家最不起眼的小姐。
生母早逝,父親冷眼。
及笄那年上香還愿后,又瞎了一雙眼。
到了嫁娶之時,又被父親嫁給年邁的長慶侯做繼室。
長慶侯府娶了謝家女兒,便能拿到謝府十萬兩白銀。
而謝家,正需要一門顯貴姻親,打通關節。
我沒有人護。
瞎了一雙眼,連家門都逃不出。
索性不哭也不鬧。
坐上了侯府接人的小轎。
聽侍女說,接親之人年紀尚輕,豐神俊朗,卻冷著一張臉,神色難看極了。
不是我年逾四十的夫君,長慶侯。
倒像是他那名冠京都的嫡長子,沈行舟。
聽聞他性情古怪、不愛說話。
可他今日為我解圍。
還喚我母親。
我也應當對他好些。
3
我是夜里「見」到夫君的。
他進屋第一句話便是,「怎麼不點燈?」
我倉惶起身,摸索著朝他走去,「是夫君嗎?我不知曉天黑了……」
只是跪在壽安堂時,傷了膝蓋。
沒走出兩步,我雙膝一疼,便要摔到,幸而被他接住。
「沒上藥嗎?」夫君將我抱起,置于榻上,「往后莫要怕她們。」
他掀起我裙擺,溫熱的手擦過膝上。
「不打緊。」我坐在榻上,心中有些忐忑。
京中對長慶侯傳言極多。
說他命硬克妻,在我之前已經克死三任妻子了;也說他殺人如麻,侯府后院每日都有無名尸抬出。
他還貪財好色,流連京都花樓,徹月不歸。
但昨夜洞房花燭,他同我喝了合巹酒。
待我很溫柔。
我說疼時,他便忍耐不動,斗大汗珠滴在我頸間,溫聲問我可以嗎?
許是謠傳……
我抓住夫君的手,「今日多虧大郎為我解圍,夫君可知他有何喜好?我嫁妝里也能挑兩件得用的,好送給他。」
夫君聲音很啞,輕輕嗯了一聲。
「大郎?」
「舟哥兒,沈行舟。」我突覺臉上一熱,「他在府中行長,不該叫大郎嗎?」
夫君悶悶地笑。
而后握著我的手,趴在我腿上一抖一抖的,「我倒是頭一回聽到這般稱呼。」
「挺別致的。」
握住我的那只手,指腹間帶著一層細細薄繭,摩挲在我手背,有些癢。
我心中覺得奇怪,但還是反握了回去,「夫君先說,別笑了。」
夫君想了想,「他出身侯府,自然是衣食無缺,只是從小失了母親,或許心有缺憾。」
「我懂的。」
我也是自小沒了娘。
4
五歲時,娘死了。
爹很快就接了小娘進府,他們同弟弟妹妹們是一家人。
而我是外人。
上香歸來后,我突然便看不見了,小娘同爹商量,我這樣的已然沒人要。
不如嫁給長慶侯當繼室。
我便嫁來了侯府,雖然內宅生存艱難,好在夫君溫柔。
云雨之后,夫君宿在我身邊。
我探出手來,在他身上摸索,被他抓住手腕,「方才還沒夠嗎?」
他聲音沙啞,又帶著點潮。
我連連搖頭,「想摸摸你的臉,知道你長什麼樣子?」
他牽著我的手緩緩而上,從唇、鼻尖、眉眼、再到額頭。
定是一副很俊朗的樣貌。
只是年逾四十,卻不曾有胡須。
我手下滑,指尖停在他唇角。
夫君輕輕張口,含住我指尖,他喚我:「鶯鶯。」
「你想看見嗎?」
「自然是想的。」我努力睜大眼睛,但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想看見你的模樣。」
「想為你繡帕縫衣,洗手做羹湯,我會的可多呢。」
夫君輕輕地笑,「恰好我認識幾位名醫。」
「你既想看到,總該讓你如愿。」
5
夫君陸續請了名醫上門。
他們為我診脈、施針、開藥,最后總是留下一句,「夫人這病,難治。」
雖心中有憾,但我早有預料。
也算不得多難過。
夫君白日總不在府上,每日很晚才會回來,天還未亮便走了。
連侍女都說他神出鬼沒。
我聽著想笑,難怪他在外名聲這般差,連府中侍女都不了解他為人。
這一晃便到了中秋家宴。
老夫人要求各院都去壽安堂用膳,我在路上碰到了二房夫人。
她瞧我不起,也不肯叫我長嫂,「真是破落商戶出身,沒見過世面,不過普通家宴還打扮得這般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