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賀云暮,從小一同長大,他若連我是什麼人都不清楚才真是錯付了。
可他為什麼離開,又為什麼還不來?
我想不明白。
傷口還在流血,我渾身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嚙,幾乎快要死掉了。
可我還要去西域,還要做王后,還要維護兩邦的和平。
兩邦若因為我的死開戰,我就是罪人。
我不敢死。
我幻想著賀云暮再次從天而降將我救走,可即使他來了我難道就能一走了之嗎?
公主享受榮華,也應當承擔責任。
這是我該受的。
何必盼著英雄從天而降呢?
人應當靠自己打開前途,而不是只會搖尾乞憐。
總會,總會有路的吧,不論處境多麼糟糕。
23
可他真的來了。
「我……我要嫁人了,這次真的是真的。」
我撩開馬車的紅簾子沖他一笑,「你若愿意,還可以做嫁妝。」
他亦勾唇,「我說過,不會放你去和親。」
天色微明,荒城古渡,群鳥鳴叫。
一顰一笑間,恍然回到了那個梨花小院。
可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賀云暮,這不是小事。一步踏錯便可能會引發戰火。」
「你不是應該恨我嗎?我沒有心,可是把你的心給傷透了。」
我輕笑道。
「所以要你回去。我還沒報仇,你別想逃去西域。」
「說了我不想和你玩了。」我放下簾子,低頭抑制不住哽咽,「別再把我帶回去。離得遠遠的,不是很好嗎?」
「我撿到一個東西。是你的嗎?」
他的手伸進馬車張開,一張皺巴巴的符紙躺在那里。
「不是我的。從沒見過。」我推出他的手,「你快走吧。一會兒多納來了,又該攪合不清。」
我垂眸,淚水撲簌簌掉在紅色嫁衣上,暗紅點點。
「阿七,是你求的。你希望我們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別再說了!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啊賀云暮……那個符是騙人的,根本不靈,根本不靈……」
我埋頭哭了起來。
「符是騙人的,我不騙人。」
他的聲音猶如玉石清朗,我抬起淚眼,窗外遞來一卷明黃。
「不用再去和親。這是圣旨。」
我愣愣地盯著圣旨,忽而車簾一掀,賀云暮進了馬車。
「阿七,我來帶你回家。」
「賀云暮……」
我看著他,唇畔止不住顫抖,終于撲到他懷里狠狠哭了起來。
這是我夢見無數次的懷抱。
溫暖堅實,永遠可以依靠。
24
「父皇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是兩邦已經開戰了嗎?」
平靜下來,我忍不住皺眉擔憂。
「沒有開戰。」賀云暮勾起唇角,「格蘭現在亂得不可開交,沒有心力對付外國。」
「為什麼?」我抬眼看他,忽而眼前一亮,「是你做了什麼!」
「我便扮作多納的手下,潛入王宮殺了他們國王。多納一收到消息上馬便走,現在應該已經跑出幾百里地了。」
「你去了格蘭?」我驚道。
一月之間,來回奔波數千里。
再看他,這才發覺他面色蠟黃,滿臉胡茬,連發絲都沾滿了風沙。
他摸上自己的臉,「果然變丑了嗎?」
「沒有!」我撲進他懷里親了親,「你好厲害!」
「現在開心了?」他捏起我的下巴,垂眸望我,「方才那模樣堅定得像是真的對多納死心塌地,讓我險些撕了圣旨。」
我紅臉,「我分明是為國家大義而堅定。」
他笑了,頓了頓道,「格蘭早已對我們虎視眈眈,戰亂是遲早的事。和親固然可以帶來一時安寧,但這是揚湯止沸,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
「而你引發內亂,無論哪方獲勝都會使其元氣大傷。我們則借機練兵,增強國力,使其不敢進犯。」
「聰明。」賀云暮忽地眉梢一冷,「你的胳膊怎麼了?」
我下意識地想藏,他已經撩起來衣袖。
白皙的皮膚上痂痕斑駁,像一條條彎曲的大蟲。
我不由得垂眸。
他眉色倏冷,凌厲到極點,轉身就走,「我去剮了他!」
「你別去!」
「我不疼了!」
我忙抱住他,「你之前不殺他一定是因為他在格蘭能牽制一方。」
賀云暮低眸,不說話。
「殺了他就功虧一簣了。」我道。
他重重一捶,馬車幾欲碎裂,「早知當初就殺了他!」
「沒事了。賀云暮,我現在只想回家。你帶我回家吧。」
我蹭了蹭他,他抱緊我,聲音沙啞,「我來晚了。」
「一點都不。」
25
回京的路上,一路行,一路聽。
處處茶樓酒肆,都在傳說那個千里斬殺西域國王的英雄。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放下馬車簾,我看向賀云暮奇怪,「為什麼父皇沒給你封賞?」
「因為我本就是他的一把暗劍。」
他抬眸看向我,「這已經是第二次擅自行動了。」
我一怔,「第一次是比武招親?」
他點點頭。
我抓上他的手起身,「走走走,我帶你私奔。」
「不要。」
「你不怕死嗎?要是指望靠我脫罪,還不如指望逃跑。」
他笑聲清朗,扯我入懷,「忌憚會有,怪罪倒不至于。」
「為什麼?」
「其實也算是他放任的。第一次是放任,第二次也差不多。」
他望著我,眸色溫柔。
「比武招親就是他為了試探我才設的。他想看我會不會為你不顧一切。我出手了,他可以把你交給我,更放心地利用我;我沒出手,你去和親,一切如常。
」
「這是你猜的,萬一不是呢?」
「那我就綁你走。憑他們,沒人能奈何我。」
賀云暮扣住了我的手,「阿七,我也是個自私鬼,是比你更可怕的自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