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黑腳印」裂開成一片片碎屑,仿佛燒燼的灰在空中漫天飛揚。
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圖:
這些腳印的執念正是在跑道上「領先」。
當有人心甘情愿為他們后退,允許他們先人一步成為領先的勝利者,心里的執念才會被化解。
這種可悲的勝利才是他們最終的解脫。
直播間陷入沉默,許久后飄過幾條彈幕:
「看著嚇人,沒想到讓我破防了。」
「有人看樂子,有人照鏡子,是誰我不說。」
「在學校里,從小到大被灌輸的只有贏這件事,真的很累。」
「人人都笑黑腳印,人人都是黑腳印。」
然而我媽卻沒有表現出十分欣喜。
而是盯著恢復如初的跑道,微微蹙眉,似乎在回憶什麼。
這是我進入副本以來,第一次見她臉上露出了茫然的模樣。
她低聲開口,聲音只有我能聽到。
「我好像,曾經在這里……」
「和誰一起朝著終點,跑過了無數次。」
14
順利通過跑道后,終于來到藝術館門外。
大門緊鎖,沒關系。
望著被我媽一刀劈開的稀爛鎖頭,我若有所思。
所以,這個時候的我爸是這麼喜歡上她的?
人狠話不多,顏值還超級能打?
由于我滿臉癡漢的樣子過于明顯。
彈幕都快看不下去:
「沈凝樂你個蝦頭女,味太沖了收一收。」
「我賭五毛錢,她這人絕對是祁霄的毒唯。」「咱媽的確看著就容易給人掰彎。」「樓上的,媽什麼媽,是香香的大姐姐。」
「姐姐個錘子,都讓開——明明是我老公!」
黃老登顯然和我一樣上頭。
又是遞手帕又是擦武器又是送吃的。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呵呵,就這種小伎倆,連我爸一根毛都打不贏。
不過話說回來,怎麼還沒看到我爸?
這黃老登都黏一路多久了,他都不著急害怕我媽被拐跑嗎?
懷著這樣的心思,我走進了同樣荒廢的藝術館。
陰森冷風一吹,下半年的姨媽都差點給我凍沒,硬生生打了好幾個噴嚏。
黃老登警惕地瞪了我一眼。
「別告訴我,你這是故意弄出聲音,給那人傳遞消息。」
冒鼻涕泡的我:啊?
誰啊,什麼消息,我不造啊?
見我媽朝這邊看來,黃老登的聲音刻意強硬了幾分。
「我在盯著,別搞小動作。」
我立刻冷笑一聲,又翻了個結實的白眼。
最煩裝逼的人。
等姐洗清嫌疑和媽媽貼貼,再一起找到我那個便宜爹,到時候把你套麻袋打一頓。
我媽沒說什麼,只是專心致志提著長刀,以防意外出現。
此時距離任務結束還有一小時。
「小美」就在這棟樓里。
但迄今為止,還沒遇到任何阻攔我們的 NPC。
15
藝術館的大廳格外昏暗。
地面上有許多倒塌碎裂的鏡子,碎片滿是灰塵,一腳踩下去稀里嘩啦十分刺耳。
我小心翼翼,盡量避開踩到尖銳碎片。
用抱了一路的拖把當成拐杖,在鏡子渣里艱難前進。
四周十分安靜,只有紛紛揚揚的灰。
就在這時,我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絲動靜——似乎有什麼東西,正極快從左腳的鏡子碎片里溜走。
要不是無意偏過頭,我幾乎沒能發現。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閉著嘴什麼都沒說。
但我媽卻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
目光里帶著試探的意味。
「你發現什麼了?」
我瞪大眼睛,一副「老天奶你咋知道我都沒說話啊」的表情。
她不動聲色地盯著我。
「我聽見你呼吸亂了。」「在副本里,人的『五感』最能能救命。」
我只好壓低聲音老實交代。
「那個,剛剛腳底下鏡子里好像有東西,對不起,我不想一驚一乍的所以才……」
說完這句話,我媽卻微微搖頭。
臉色變得認真起來。
「在副本里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有的時候你的身體和大腦早已捕捉到異常,將各種細節存放在你的意識深處。」「一旦這種意識加重,請無條件相信它。」
「另外,不需要道歉。」
「自己的選擇只對自己負責。」
16
聽到這熟悉的語氣,我差點忍不住掉小珍珠。
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依然在鼓勵我走自己想走的路,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
但是這種時候哭也太丟人了。
于是我眨巴眨巴眼,努力擠掉眼淚。
「姐,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我媽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將長刀緩緩拔出。
鋒刃閃爍著冷光,對準了腳底。
「剛才一進大廳,我就發現鏡子里有東西在跟蹤我們。」
「由于碎鏡子的特性,它還能在穿過裂隙的時候,分裂成數個相同的影子。」我心里一沉,這聽上去可不太好對付。
于是也將拖把杵在地上,給自己強撐打氣。
來一個我戳一個總能戳中吧?
然而不等我做好準備,又一道黑影飛快從腳底穿過,下意識用力往鏡子碎片上一戳。
「咔嚓」幾聲,鏡片繼續碎裂成更小的部分。
無事發生。
我正凝神觀察黑影離開的位置。
不知怎麼,總覺得似乎有一道視線一直盯在身上。
直到我不經意抬頭——
不遠處的地面上,幾塊碎掉的鏡子堆成小山。
其中一塊里蓄著一只漆黑的巨大眼瞳。
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