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遇春的態度不對勁。
但是我始終不愿意去深想這意味著什麼。
我逃避著,裝作不知道,不愿意戳破心里的膜,沉浸在不近不遠的接觸里。
就想著這樣順其自然走下去,直到命運顯露的那一天。
可是,我想到他今晚的那些話,摩挲著手中的昆山木發簪,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
一堆心事纏繞著我,天明才將將睡著。
我被熟悉的敲門聲叫醒,這三長一短不急不緩的敲門聲,一聽就是師弟鐘遇春。
我猶豫了下,還是沒有戴他送我的發簪。
這樣貴重的禮物,不管有沒有穿書這件事的存在,我都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鐘遇春像之前一樣,提著食盒子向我問早。
他的目光在我頭上掃了一圈,沒有看見期待的東西,眼中失落一閃而逝。
也許是因為昨晚將話基本說開了,他今日格外關注我。
我落座,他提前擦椅子桌子。
我口渴想喝水,他立刻備好茶水奉上。
我眼神在桃花酥上多看一眼,下一秒糕點就遞到我眼前。
我一縷額發散落將要落在粥碗里,正想抬手拂去,他的手卻比我還先到,將頭發輕柔撩到耳后。
我終于忍不住了,將碗放下瞪著他。
他坐在我旁邊撐著腦袋看我,神情饜足,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為我輕撩頭發的美好。
接到我的瞪視,非但不懼,還無辜帶笑問:「怎麼了師姐?」
你說怎麼了?你今天這是在干嗎?膽子這麼肥了?
我在心里一頓輸出,但是又擔心他打蛇隨棍上,將話說得更開,想到這里,我又忍住了。
還是先喝粥吧。
吃完后,我要飯后百步走,他也要追上來陪我消食。
我拿出木簪:「師弟,你可知這是傳說中的昆山神木?」
「我知道,只有它配得上師姐。」
「……」
我一時有點噎住:「昆山神木能給法寶賦靈,隨便一點就能極大提升法寶的品質,甚至能煉出世所罕見的神器。」
他神色認真:「若能助師姐煉造絕世神兵,那是它的福氣。」
「……」這油鹽不進的樣子,怎麼跟書里那個重視修煉的男主不按一個套路出牌?
我無奈得很,將簪子塞給他:「你的禮物我心領了,但是這昆山木,委實太過貴重,你拿回去吧。」
他方才還飛揚的眉眼耷拉下來,嘴唇緊抿:
「師姐如果不喜歡,把它隨便丟在哪都行,師姐非要還我,我就把它扔了。」
他說著便揚手把簪子往前一拋,丟了出去。
我嚇了一跳:「你干嗎丟它!」
我追著簪子的軌跡往下走,這是山上,一堆碎石亂草跟灌木,他剛才扔出去還使了大勁,要不是鐘遇春拉著,我著急地好幾次差點滑倒滾下去。
好不容易在掩映的雜草下找到簪子,我大松一口氣。
還好我居住的落霞峰平時不怎麼有人來,他這樣丟出去也沒被人撿走。
一抬頭,他在旁邊笑盈盈地望著我,十分開心的樣子。
我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捶在他胸口一拳:「你還笑!知不知道這東西對你多重要!」
沒想到他頓時神色蒼白地彎了腰,臉上的痛苦都要掩藏不住。
「你怎麼了遇春?我……我下手太重了!」
我連忙扶住他,看他疼得話都說不出來,臉色在這短短的幾息急速慘白,額頭上都是冷汗。
「我……沒、事。」他咬牙說。
我驟然反應過來。
我真蠢!明明知道原書中昆山木是男主拼死得到的寶貝,居然沒能想到遇春提前拿到它,必定不容易。
我半扶半抱,帶著他御劍回住處。
10
回到住處,我將他扶到床上,不由分說,開始扒他衣裳。
他的上身皮膚白皙如玉,胸肌跟腹肌原本十分漂亮,可是現在布滿駭人的傷痕、掌印,尤其是胸前一道劍傷,深可見骨,紫金的雷靈劍氣縈繞不散,內里的傷口甚至在腐爛。
這麼重的傷勢,卻只是簡單包扎,連滋滋作亂的劍氣都沒有拔除。
昨天一路隨我晃悠,今天又來送飯。
簡直胡鬧!
「這都是你為了拿昆山木受的傷?」我語氣冷冰冰。
他解釋當時情況危急,奪寶者眾,弱弱地講都是小傷很快就能好之類的話。
我更生氣了,一時不想理他,只專注剝除他傷口附著的劍氣。
他也沉默,片刻之后小聲道:「師姐,遇春自凡間來,身份低微,身無長物。」
「師姐在我心中……是最好。」
「這是我擁有的,唯一能配得上師姐的東西。」
我心中觸動,不由停下動作,抬眼去看他。
他漆黑的眸子專注地凝視著我,小心翼翼,又含著期待。
最后在我的目光下聲如蚊吶,紅著臉將昆山木放在我手里道:「希望師姐不棄。」
從未有過的悸動。
天下修士趨之若鶩的神木躺在我手心,我卻只顧著看他。
看他舒展的長眉,低垂的眼睛,微微顫抖的睫毛,巍峨挺直的鼻梁,輕輕抿住的嘴唇。
看他鴉黑的如流水一般傾瀉的長發,泛著輕粉的臉跟耳朵。
他贏了,我想。
昨夜的糾結、猶豫煙消云散。
原書中他與女主糾纏半生又怎樣呢?即便那是既定的命運,我也無法再放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