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銀錢的份上,我便也欣然應了。
而洛家那邊,聽說舅母一直對我頗多微詞。
她總在外祖父面前嚼我的舌根,說我姑娘家家,拋頭露面,又從不幫襯家里,只知道聯合對家之類云云。
后來外祖父實在嫌她聒噪,到底還是敲著拐杖,訓斥了她一次:
「好了!你別再鬧了!
「你還真以為,宴請小侯爺那一日,沒人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人家是京城來的豪門子弟,怎麼可能瞧得上你養的那些蠢笨丫頭?
「若不是看在心煙的面子上,小侯爺那天便能直接辦了你們全家!你不知感恩便算了,竟還天天在這里惡語中傷!
「老夫當年也真是瞎了眼,怎麼能讓老二娶了你這樣的毒婦回來!
「去!滾回你的院里去,別再叫我看到你!」
……
老管家來與我學舌時,藏不住滿臉的鄙夷。
而我也是這時才明白,當年我被姨母帶去了京城,沒被留在洛家,大抵也是外祖父的有意為之。
我若是被這樣的一個后宅婦人養大,便決然不會有我如今的這一日。
原先我總覺得,這世上唯我一人孤獨。
卻沒想到,我的身后,一直是有人護著的。
我其實……
也是有家的。
28
這天,我跟著秦子昇去巡店。
回來路上,經過小巷,我匆匆一瞥,卻看見個熟悉的背影。
我想了半天,都覺得不該在海川見到他。
我便以為是我眼花。
可等午后我回到辛味樓時,老管事卻來報,說有人在雅間里等我。
還特意囑咐了,只見我一個。
我心里莫名惴惴,囑咐了小玉幾句,這才壯著膽子上樓。
雅間門口守著兩個護衛,屋里大咧咧地坐著一個人。
一身華貴,油頭粉面,眼袋微青,一看就身體不大好的樣子。
是那鄭國公府的嫡次子,鄭淵。
他沖著我齜牙一笑:「洛小姐,好久不見了~」
笑得很是猥瑣。
我只能硬著頭皮與他客套:「鄭公子?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海川?
「怎麼是你一個人,蘇家姐姐沒有一起嗎?不是聽說,你們二人早已成婚了麼?」
他仍是笑著看我,卻沒答話,更顯得猥瑣。
然后他吧嗒放了茶杯,這才開口:「是,我和蘇婉婉已然成親了。說起來,這不還都是托了洛小姐的福麼?
「這次出行沒帶著她,是因為她瘸了一條腿,眼下正在家里養著。
「她啊,尚書府養出來的千金小姐,眼高于頂,自是瞧不上我的。
「嫁進我國公府以后,她向來不將我放在眼里,還對我后院幾個小妾動輒打罵,每日都鬧得雞飛狗跳。洛小姐你說說,這樣的妻,小爺我怎能忍得?
「前些日子,她又在院里興風作浪,小爺我實在看不過眼,便收拾了她一回,沒想到,下手重了些,竟給她打瘸了。不過也不妨事,一條腿罷了,養個三年五載總會好的,呵呵,呵呵。」
……
看著鄭淵那張渾不在意,又分明透著狠厲的嘴臉,我委實顫了顫。
我素來只知道他是個色鬼,卻沒想到他還是個惡棍。
蘇婉婉排擠我多年,又算計我一遭,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其實不值得我同情。
但往后余生,她都要被鄭淵這樣的人渣磋磨,也實在令人唏噓。
我愣怔著,一時無話。
鄭淵卻站起身,幾步往我身邊靠過來:「話說回來,洛小姐,你我還真是有緣。
「幾年前在宴席上匆匆一瞥,我便將小姐的身姿深深烙入腦海。年初時春日宴上再見,我更是對小姐念念不忘。后來我去姑子廟里找過你,沒想到你已經走了,我啊,遺憾極了。
「沒想到這次我來海川,倒是有了意外之喜,這天高海遠的,我們都能遇見,這不是緣深,又能是什麼?
「哈哈哈,洛小姐,你說呢?」
……
鄭淵低著頭,實在靠我太近了。
能讓我聞見他身上的氣味,也能讓我將他眼底的猥瑣和精光望得更分明。
我定下心神,只能先賠個笑:「是,是,是有緣。來,鄭公子,您先坐。」
我錯過身,剛躲開他伸過來的手,房門卻猛然被推開:「姐姐,我來找你拿賬本,你……」
大咧咧沖進來的秦子昇立在門邊,眨巴著兩只眼睛看著我和鄭淵。
好似是無意闖入,其實,該是來救我的。
我松下一口氣。
鄭淵自然也明白,他從我身后踱出來,皮笑肉不笑似的:「哎喲,洛小姐的護花使者,還真是不少啊。」
他上下打量一圈秦子昇:「小子,別怪小爺我沒提醒你,你這姐姐可不是一般角色,她算計起人來,可從不手軟。
「得,小爺我就先走了。
「咱們,下次見吧,心煙~」
……
留下這一句意味不明的告別以后,鄭淵拍拍衣袖,還真的走了。
可他如今的語氣,油膩又顯狡詐,好似與原先不同了。
讓人一時摸不著頭腦。
秦子昇擰著眉頭看我:「姐姐,這人是誰?看著怪猥瑣的,不像好人啊!」
我沒回他,只又細細想了一遍鄭淵最后的那句話……
「子昇,你方才看見他身上穿的那件罩衫了麼?
「你覺不覺得,有些眼熟?」
29
這事之后沒幾天,水寇便來了海川城。
船隊在夜里靠近了西市旁的碼頭,月黑風高,下手迅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