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是在怕什麼嗎,心煙?」
……
鼻息間摻進熟悉的竹葉香和微醺的酒水氣。
沒來由地被戳破心事,我只覺一陣燥熱,從脖頸處直接沖上了天靈蓋。
估計我是紅了個透徹。
然則我洛某人也并沒有那麼好拿捏。
我強作鎮定地與他對視一瞬,這才為難開口:「你臉頰邊有個飯粒子,我也不知道你是確實不知情呢,還是怕夜里餓著,準備帶回家再吃。
「我也不好開口問你,所以這才一直沒好意思看你的,表哥。」
……
語落,我裙擺一拎,抬步便跑。
根本沒給他留反應的機會。
我想,我做得很好。
我洛某人欠揍的功力,絲毫不減當年。
25
表哥畢竟醉了酒,在夜市上又與我打鬧一番,再回馬車時,不多時便已沉沉睡去。
我一路送他回了官家的驛站,又眼見著小廝們將他安頓在榻上,這才安心。
小玉周到,特意打了盆溫水來,要我好歹幫表哥擦擦手。
我不好推諉,只得應下。
表哥常年習武,右手手心里有薄繭。
傍晚他拉我手時,我便已摸到了。
只是月白衣袖滑落時,我才注意到他手臂上,還有一條銀色的疤痕。
色澤淺淡,但看得出,傷得久遠。
我卻是記得的。
六歲那年,我躲在表哥的書房里,想等他下課歸家,帶我和蕓之去玩兒。
也是那時我耐性好,在書架后面一蹲半個時辰,一點沒覺得無趣。
直到聽到了表哥和書童說話的聲音,我這才興沖沖地出來。
沒想到我腿一麻,腳一歪,直接就把書架推倒了。
那瞬間,還是表哥先沖過來將我護在懷里。
名貴瓷器碎了一地,他卻只在一遍遍地問我:「心煙,你沒事吧?」
后來書童收拾了一屋碎屑,表哥又去姨父那里一人攬了責罰。
待他回來時,我才看見他月白的袖口正滲著血跡,他手臂上一條巴掌長的傷疤,瞧著都痛。
但他見到我時,只溫潤笑笑,也還是只有那一句:「心煙,你沒事吧?」
六歲那年,我能懂什麼呢?
我只能懂,表哥好耐性,表哥好仗義,表哥可真是個好表哥!
可如今,我十六歲了,我什麼都懂了。
兩小無猜,朝夕相伴,年少之約,諾比千山。
他記得,我也記得。
可,我們不該記得。
前途無量的侯門世子,與一身銅臭的商賈遺女。
注定了沒結果。
又何必執著。
……
燭火搖曳,一地月光。
他長睫緊闔,眉心微皺,似是深睡。
我淺嘆著,用暖涼手指輕輕劃過他臂上的疤痕。
然后替他攏好衣袖,起身離去。
至于在我走后,他那雙忽然澄明的眼睛,和嘴角略噙的笑意。
沒人看到了。
26
幾日后,巡防結束,表哥便要離開海川了。
他走的那一天,又來辛味樓找了我一次。
甫一見面,他便問我:「我送你的簪子呢?」
我眼珠一轉,剛想回他一句「早就丟了」。
沒想到小玉那家伙已經從屋里轉出來,手里還捧著個眼熟的盒子:「世子爺,簪子在這兒吶!小姐寶貝著呢,可一直都沒舍得戴!」
……
我早猜到這丫頭是個吃里扒外的,只是沒想到她能扒到這種地步。
我這廂正沖著她磨牙,表哥那廂卻沖著她贊賞一笑。
然后接過那玉簪,抬手便插進了我的發髻里:「上回我說這簪子不值錢,其實是騙你的。
「這樣式是我自己畫的,這水煙色的料子也是我尋了許久才尋到的。你也肯定發現了罷,簪子底下,還刻著兩個小字。
「這樣的玉簪,世上僅此一只,再做不出第二個。
「洛心煙,你可給我戴好了,若是丟了,我必不饒你!
「還有,離那姓秦的小子遠一些,我看他賊眉鼠眼的,可不像好人。
「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我不會食言的。
「心煙,等我。」
……
那一只略帶薄繭的手,輕巧攏過我鬢邊的發。
只留一抹竹葉香。
一身戎裝的挺拔身影,來去匆匆,卻又意氣風發。
好像他終于得了什麼承諾似的,從此便能是所向披靡,再無顧忌。
看得我當真是一頭霧水。
我正琢磨著,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綻。
直到我抬眼,瞥見了正鬼鬼祟祟進屋的小玉……
「臭丫頭!給我站那兒!
「說吧,你背叛我多久了?偷偷給裴傾之報信又有多久了?
「你和裴傾之的那個副官,到底什麼時候暗度的陳倉?暗通的款曲?
「我早就看你們兩個不對勁,你還不趕緊過來,給我老實交代了!」
……
「小姐,饒命啊小姐!」
……
秦子昇來找我時,我還追在小玉身后,滿樓地亂竄。
然后他就不知從誰嘴里聽說了,裴傾之說他「不像好人」的那句話,他便又追在了我身后,勢必要給我解釋解釋。
惹得我一個頭瞬間十個大……
本來該是無比平靜的一天,全被裴傾之那廝給毀了。
所以他到底還在得意什麼呢?
我很費解。
27
糕點鋪子盈利趨于平穩后,秦子昇便又纏著我,開了一間胭脂鋪子和一間綢緞鋪子。
秦小公子大方,如今分錢已是我六他四,唯一條件便是以后不管我做什麼生意,都得帶著他一份。
我私心以為,這小子也就是長得狐貍嘴臉些,實則是沒有什麼壞心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