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辛味樓能這般迅速地取得成功,可都是賴于姨母對我的指點和資助。
送禮的家丁去了月余方歸,還給我帶回了三封回信。
一封是姨母的,她自是先對我噓寒問暖了一通,又告訴了我幾個算賬時的技巧,還要我別再提分紅的事,只當是她提前為我備的嫁妝。
一封是蕓之的,她啰里吧嗦寫了十幾頁,說是十分喜歡我送她的小玩意,拿出去給小姐妹們炫耀時也十分長臉,又說沒了我幫她寫作業,已經被夫子教訓了百十來回,十分丟人。
最后令我沒想到的那一封信,是表哥寫給我的。
信紙攤開,只有三個字:「我的呢?」
看得我一腦門問號。
站在一邊看熱鬧的小玉,卻已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小姐,我就說了吧,禮物也該給世子爺備一份的!您給老侯爺都買了只鼻煙壺呢,卻什麼都沒給世子爺留,世子爺得多吃味啊,哈哈哈哈!」
……
我瞪著紙上那力透紙背的三個字,著實犯了難。
禮物這種東西,哪是隨便能送的。
他好意思要,我可不好意思給。
思慮了半日,最后我只能忍著痛,給他包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且也回了他三個字:「拿去花!」
小玉面皮抽了抽:「小姐,你……你要我說你什麼好?」
我只悠悠封好了信箋,臉不紅心不跳:「不知道該怎麼說,便別說了罷。
「這個人呀,還是不能活得太通透。
「該糊涂的時候,就一直糊涂著罷。」
18
辛味樓的生意愈發紅火起來時,我覺著每日在城東城西之間奔波著實疲累,便在離辛味樓不遠的街上租了間小院兒。
準備搬出洛家的前一晚,我被外祖父留在院里吃飯,舅父舅母也都來了。
沒想到的是,舅母突然一改往日嘴臉,對我熱絡得很:「我也是很意外呀,咱家心煙竟然這般厲害。
「心煙在西市開的酒樓,如今名氣大得很,我聽幾家嬸嬸說,那辣鍋魚做得極是美味,日日都是供不應求呢。
「正好,心煙呀,東市有間食肆,是你表哥在經營,我看不如你就將你的方子也借給你表哥用一用,畢竟咱們一家人,有錢大家一起賺的嘛。」
……
舅母能說出這種話來,確實是我沒想到的。
她的臉皮竟能厚到這般地步,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聽著她連哄帶騙地想要我的配方,我一時間都找不出話來回她。
委實敗了一回下風。
直到外祖父放下筷子,岔開話題似的囑咐了我一句:「丫頭,日后你一個人住在外邊,多少還是小心些。初一十五的,也要記得回來看看。」
我正點頭稱是,舅母卻又來搭話:「喲,怎麼突然要搬出去住了呢?是在家里住得不舒心?
「心煙你一個姑娘家,還是住在家里好一些吧。況且,你若是就這樣走了,別家嬸嬸要講我閑話,要說我苛待小輩了呀。」
……
看著舅母一臉的虛偽假笑,我嘴角都抽了抽。
而且這一抽,有些話,我可就再也咽不回去了:「哦呀!原來讓我這個遠房投靠的小表親住在最偏僻的院里,用蟲蛀過的家具,又日日吃著不新鮮的蔬果,都不算您苛待小輩的麼?
「舅母,看來你們海川的人情世故,還真是和京城很不一樣呢!
「原先在侯府時,若是姨母敢這樣做,恐怕脊梁骨都是要被那些高門貴婦們戳彎的,沒想到在海川,竟是被閑言幾句就能算了的?
「哈哈,還真有意思呢。
「而且,您方才說什麼來著?『一家人,有錢一起賺』?
「可是前些日子,不是舅母來找我說『你洛心煙終歸算不上洛家人,洛家的家產也和你毫無關系』的麼?
「哎喲喲,要說您這審時度勢,又能屈能伸的品性,可是叫我好生欽佩呢,舅母。」
……
估計我這些戳破臉皮的話,實在直白又突然。
一時間,舅母只能臉色青紫地看著我,再吭唧不出半個字來。
舅父始終無言。
外祖父只一聲輕嘆:「云煙丫頭,送我回房。」
「噯~」
19
我連夜離開了洛家。
但在出門時,外祖父還是寬慰了我幾句:「你舅母她一生都撲在后宅爭斗上,目光難免短淺,你一直沒曾與她計較,你做得很好。
「你要記得,你和她不一樣,和你姨母不一樣,和你親娘……也不一樣。
「丫頭,別讓我失望。」
燭燈昏黃。
外祖父他負手而立,身姿依舊挺拔,一頭銀發也熠熠反著光。
看得出來,他老人家如今確實對我寄予厚望。
于是我恭順低頭,行了大禮:「心煙知道了。心煙,一定不叫外祖父失望。」
……
初來洛家時,舅母對我百般苛待,外祖父他定是知情的。
若是那一天我就和舅母鬧起來,估計從此往后,外祖父再不會多看我一眼。
而這段時間以來,我在外祖父面前從未說過半點委屈,只一心向他求教經商之道。
外祖父便明白了,我并不是像傳言那般,是為了逃婚才躲回了海川。
我來,是早有預謀,是勢必為之。
因為不管我走到哪里,都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是表親,是客人。
所以我從沒想過嫁入誰家高門,也從沒想過爭誰家的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