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他們倒是好。」
我就在他身邊,自然聽得見他的低喃。
我想起了從前我便總是這樣開導被自覺被世家子身份束縛住的顧青。
顧青卻以為我對誰人都如此,可他若當他知曉,我開導謝掣云幫助司離,是這個時代需要謝掣云和司離,唯獨安慰顧青,僅僅只是因為他是顧青時,又該作何感想。
畫面還在繼續,年幼的謝掣云在聽了我一席話后,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滿著仰慕與崇拜。
那次之后,謝掣云堅定了離京的決心。
他重恩,臨別時探問我的姓名以便日后相報。
他說只要謝掣云活著一日,就不會忘記我對他的恩情。
可我不欲與太多人建立關聯,只留下了貼身丫鬟云秀的姓名。
我告訴謝掣云,他的父親與兄長都是有名的將領,而我相信,謝掣云會做得比他們更好。
舊歷六十三年,失了父母庇佑的謝掣云徹底放棄了死守在京中從親戚手中維護父母遺產的念頭,轉頭孤身投軍。
后來,他遇伯樂,立戰功。
再回歸時,榮光滿身。
他沒忘記少時承諾,回京的第一時間便是去了師家舊宅討要一名叫做云秀的丫鬟。
可云秀早在三年前病故,謝掣云百般打聽,卻只聽說了師家從前的三小姐,如今的帝師師綺華常苛待下人的消息。
那話是謝掣云的仇家故意放出來的,為的便是挑動這個愣頭青和我對上。
可謝掣云并不知,他從那時候起便認定我心思歹毒。
我們相見的次數不少,每一次相遇,他對我的恨意便更深。
他認定了我心腸惡毒,身在高位,卻連愛惜百姓都做不到。
云秀之死只是因,他更不能容忍的是,我這樣的人身在司離身旁。
他在邊關時,一封又一封請求將我處死的諫書如同雪花般朝司離遞去。
甚至,為了能夠促使少年帝王下定決心,他甚至不惜以邊關戰事施壓。
他是不怕背上惡名的,為了死去的云秀,也為了他決定效忠一生的司離,他萬事皆能犧牲。
只是令他不曾想到的是,沒有所謂的云秀。
當初以身救他又點醒他的人是我。
這樣的我,年紀輕輕便胸懷博大,面對墜湖的孤兒都能以身相救,又怎麼會去苛待折磨無辜的下人?
而此刻得知真相的謝掣云后退兩步,整個人失了著力處,幾乎是搖搖欲墜。
想通這一點,從來意氣風發的大將軍在此刻面色變得慘白,他顫動著唇,面上是驚詫與痛苦相交織的神色。
好半天,他都說不出話來。
「不可能……怎麼可能是師綺華,我不信!秀姐姐良善溫和,又怎麼可能是那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
他說著這話,面上十成十的痛楚之色卻出賣了他真正的心意。
是了,若云秀只是下人,又怎會年紀輕輕便能掌握如此多的見聞,通曉這般多的道理。
他離京十數載,當初救他的女孩,音容笑貌他早就忘了。
唯有她說過的那些話,始終讓他記在心頭。
到如今,他瞳孔輕顫,死死盯著那鏡中七歲女童的身影,
恍惚間,鏡中之影竟似與我此時靈魂漂浮著的虛影重疊。
素來威猛的將軍此刻渾身都在抖。
「可師綺華貪墨,置邊線十萬將士于不顧,數次派人刺殺將領,這總是事實……」
他的聲音嘶啞,再抬首時,兩眼是充血般的赤紅。
他的話音未曾落盡,銅鏡之中畫面一變,
好巧不巧,所現之事正是他口中刺殺事件的真相。
4
正是那一次事件堅定了謝掣云必除我的決心。
彼時謝掣云剛替司離平了先帝舊部的反抗之亂后,他回朝后用軍功請求皇帝為今年邊關過冬加糧十萬石。
而我正在查著朝中官員貪墨一案,上下梳理一通,線索竟直接蔓延至邊關,扯在了謝掣云頭上。
這是明顯的攀扯,幕后之人明顯比我想象中能量更為強大。
秉承著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原則,我要司離駁回了謝掣云的請求,看是否會有人買通來我這里游說。
可在那之前,宮中設慶功宴。
本以為以軍功相求,這一切本該板上釘釘。
偏是此時,謝掣云身邊有人告訴他,這后面是我在運轉操作。
「看見了那位帝師了嗎?那可是新帝眼前的大紅人。」來人手持酒盞,遙遙朝著宴席高處的我伸手點去。
隨后又收回手,拇指食指輕挲,笑吟吟開口:「在京城之中要想成事,還是要學會打點通途啊。」
謝掣云素來看不慣這些腌臜風氣,可為了邊關將士過冬事宜,他依舊上前。
被邊關風沙打磨得剛毅如鐵的臉龐上生硬擠出一個笑,那一夜,謝掣云傳家的玉佩被送去了我府上。
而他本人則因為心中郁郁喝了個爛醉,在回去路上遭逢刺殺,是我的死士救下了他。
謝掣云被我遣人秘密送回府中。
他并非全然醉倒,當夜便已著手查起此事。
最后,他看見了那名已經自盡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