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芥愛一個人的時候,總會讓人以為他能為你傾盡所有。
可他從來不會只愛你一個人。
就像少年風塵仆仆打馬過濟南城,一劍喝退混混,救下了被言語調戲的賣花女郎。他擁著她柔聲安慰時,有一剎那也會想到在京城等候他的妻子。
9
可葉笙是不會明白的。
我絕不可能去勸她,她的失魂落魄正好能助我睡個好覺。
葉笙視顧芥為摯愛,本就是為了和他長相守才來的。她以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個,誰料卻事事排在小燕之后。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還沒出世的孩子。
七月十二的晚上,月朗星稀。我在花園里散步,無意中卻看到偏僻處閃爍的火光。
臨近中元,我知道會有許多奴婢祭奠逝去的親人,往年那些偷偷在院里燒紙的人,只要沒有走水的危險,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走近了看,卻發現梨花帶雨的人竟是梔梔。
梔梔緊張地站了起來,試圖用裙擺擋住紙灰堆。
「別退了。」我讓蓮葉把梔梔扶了過來,「小心別燒到裙子。」
「大晚上的,怎麼連個侍女也不帶,自己一個人在這里?」
梔梔低垂著頭,睫毛上還沾著淚珠:「我想我爹和我娘了。」
這話我倒不知道怎麼接了,避過了她小鹿般的一雙眼,我又扯出一抹端莊的假笑:「你如今在侯府,錦衣玉食,也有侯爺作依靠。你爹娘在天有靈也能安心了。」
「不。他們不會安心的。」梔梔抬起了頭,「我爹娘沒什麼大志向,只希望我一生平淡順遂。他們寧愿我嫁與田舍郎為妻,也不愿我入富貴家為妾。
」
「那年顧芥幫我趕走了混混,我爹娘心生感激。后來再次有緣遇到他時,我爹請了他來家里小住。他說他家里薄有田產,又無家事,所以才能瀟瀟灑灑地游歷江湖。他在濟南停留了兩個月,每日都來買我的花,還帶我去城外登高,一覽眾山小。」
「我是很喜歡他。可他迷迷糊糊鉆進我被窩的時候,我掙扎了的,只是沒用。」
「第二日,他就離開了,只留下一張紙條說必不負我。我就捏著這紙條在家里等啊等,最終只等來他的口信,說家中正妻不允他納妾,只能先委屈我留在家里。他讓我相信他,就算不能入府,也會讓我過得富貴順心。」
「好一個富貴順心!」梔梔眼里的淚又落了下來,「我爹恨自己識人不清,一氣之下病死了。叔伯瓜分了我的家產,我娘悲憤之下觸了柱。」
「是。顧芥回來的時候的確發落了那些人。可那又怎麼樣,我爹娘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默默地聽著這個故事,一時竟有些恍惚。前世我在府中怨天尤人,痛恨顧芥外面的女人都是些狐媚子,卻從來沒發現,原來他的這些紅顏知己中竟也有被他蒙騙的可憐人。
「那你要如何?」我第一次正視起了這個平日里柔柔弱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弱女子。
「夫人,你幫幫我。」梔梔突然跪倒在我腳邊,「其實今夜,我是故意讓你看到的。我恨顧芥,我要讓他付出代價。我知道你和別人不一樣,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愿成為你最鋒利的那把刀。」
我輕柔地把她扶了起來,梔梔幾乎哭得快要昏厥,一雙眼卻還是緊緊盯著我。
我嘆了口氣,我重生得太早,以至于沒看到前世這姑娘是否成功屠龍。
10
中秋佳節的第二日,按照禮法,顧芥需要和我一同歸寧。
走時,我專程叮囑了我院里的所有人緊閉門戶,莫要輕易走動。
誰知道筵席才開,府里的大管家就急匆匆地來請我們回去。
我爹本就深恨顧芥薄情,這下更是面子也懶得作了,氣得吹胡子瞪眼。
顧芥也有些尷尬,直問府中到底出了何事。
大管家這才低聲告知,原是小燕腹痛,已然見紅了。
「子嗣為大,我和侯爺還是先回府吧。」我善解人意地替顧芥向爹娘告罪,匆匆忙忙套車回府。
府里已經是一團亂了,太醫搖著頭,只說這胎怕是保不住了。
「燕姨娘似有中毒之相。恕老朽無能,查遍了燕姨娘日常穿戴和近來的飲食,俱沒有發現這毒從何而來。」
燕姨娘從床上費力地直起身子,面目猙獰,一一指過房里的其他人:「是你?還是你?」
她的眼神如刀一般劃過我,梔梔,和紅袖,最后落在葉笙身上:「是你是不是!」
她像惡鬼一樣,披頭散發,不管不顧地就要沖過,直把葉笙嚇得摔倒在地。
「哎喲,哎喲,我肚子疼。」葉笙捧著肚子叫喚。
顧芥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一亮,急忙讓太醫上前為葉笙查看。
太醫把脈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小燕,想了想還是對顧芥說了聲恭喜。
葉笙幾乎喜極而泣:「芥哥哥,我們馬上就有孩子了。」
這場景荒誕得很,連我都忍不住為小燕叫個屈。
十指還有長短,看來在顧芥心里也有所偏愛。
一位佳人剛失了孩子,自己卻忍不住沉浸在喜悅中。
小燕只怕是還沒反應過來,或是沖擊太大,愣愣地看著抱成一團的葉笙和顧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