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匆匆而去,不一會兒大呼小叫著回來了:「不好啦,不好啦!」
「青櫻娘娘失蹤了!」
「聽說,是去了陵容娘娘的方向!」
8
「陵容?」甄嬛訝然出聲,「她竟也還在。」
安氏故去得比我還要早些,如今已過去人間幾十年。
我盤了盤手中的珠子,譏諷了聲:「托你的福。」
的確是托甄嬛的福。
本宮和安陵容思慮太重,兩碗孟婆湯也沒能忘掉陽世的不甘。
沒轍,只好留在這地府。
不同的是我仍有斗志,向閻王爺討來了這差事,小鬼難纏,越斗越勇,反倒看開了許多前塵諸事。
安陵容卻已消沉,渾渾噩噩,戾氣漸長,經年累月后,成了地府里無人敢招惹的厲鬼。
「青櫻去尋她做什麼?」
我一早便叮囑過她,萬不可在地府里瞎逛,就是怕她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
她倒好,直接去招惹了最厲的來!
小鬼苦著臉,只管叫我去看看。
安氏的住處在很偏遠的地方。
她還清醒的時候自個兒挑的,說斗累了,不想看見人,哦不,鬼,嫌煩。
我和甄嬛一前一后走著。
「怎地,太后娘娘竟走在本宮身后一步?」
甄嬛年歲大了,嘴還是那張利嘴:「景仁宮為后,臣妾為妃,該走在您之后。」
一路吵著到了安氏的住處,甄嬛被眼前的景象震得閉嘴了。
眼前的庭院里冒出滾滾灰霧,陰冷潮濕,院前一片破敗,雜草叢生,翻滾著的氣浪在庭院上方涌動,如同被關著的野獸在伺機而動。
她喃喃道:「陵容的院門,倒是別致。」
我點了點頭:「聽聞她自己搭的,瞧著像個杏仁。」
身后的甄嬛幽幽嘆了口氣:「她始終未放下。
」
其實陰陽兩隔,大多數鬼到地府后記憶都會漸漸模糊,直到一碗孟婆湯下肚,前塵往事盡赴流水。
天大的事,命都沒了,也就看開了。
但安氏不同。
她時常穿著那件暖橙色的褂子,是進宮前借住在甄府時穿的。
戴著甄嬛曾給她簪的花,是殿選時簪的。
連院門都是令其斃命的苦杏仁。
她像一頭困在過去的怪獸。
怪獸此刻正在院子里咆哮,我聽到一聲尖叫,像是青櫻。
「你是庶太妃,我是嫡皇后,你怎敢對我不敬?!」
9
我跨進院門時,安氏正在暴起。
「平日里也無人敢在陵容娘娘面前提『皇后』兩個字啊,這,這……」小鬼抖得撲簌簌的,臉上驚慌失措。
說來也怪,我當年行至奈何橋上,安氏也曾跑來瞧我。
真瞧著我了,她也不惱,似笑非笑的,啞著嗓子喃喃了一句「終究是她贏了」,便轉身離開。
人間宜修的執念是先帝,人間安氏的執念是甄嬛。
興許是在意的人不同,神志不清的安陵容并未為難我。
可她卻對「皇后」兩個字反應很大。
就好像,曾經令她痛不欲生并非本宮,而是那一層皇后身份疊加在她身上的枷鎖。
眼見安氏口中的獠牙橫生,雙眸猩紅。
「你又是何人?!」
我剛伸手想攔,沒趕上青櫻嘴快:「本宮是烏拉那拉氏皇后,弘歷的妻子!」
祖宗,你惹她干嗎啊?!
安氏歪了歪頭,像在思索,在悠遠的記憶里尋找著烏拉那拉氏是誰,弘歷又是誰。
「四阿哥……你是那個塞給三阿哥看不上,又塞給四阿哥的?」
青櫻不服:「本宮出身高貴……」
話音被安氏打斷:「高貴,高貴……爾等都是人上人,合該是我受屈辱……憑何辱我,憑何?!」
說著她便暴怒起來,身上的氣焰騰地升起了幾米高,桀桀磨著牙:「連爾小輩都敢瞧不起我!」
利爪倏地朝青櫻襲去!
「不好!」我驚呼,暴起的安氏,連我都摁不住,「快退——」
可青櫻卻像是腳步不利索般,由容佩扶著慢悠悠地轉身,安氏一爪子便拍了下去!
「啊!」
揚起的灰塵陡然升騰,我挾著身后的甄嬛和一眾小鬼直直退開數十步,扯袖遮住了臉。
待周遭安靜下來,我起身去看——
青櫻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步搖微微晃動。
她那忠心護主的大宮女容佩,和安氏一同消失了。
「你為何不躲?!」我厲聲呵斥。
青櫻委屈:「臣妾躲了……」
「又不缺胳膊少腿兒的,躲那麼慢!連年紀大的老家伙都比你快!」
我不善地瞥了一眼甄嬛。
躲得比兔子都快。
我是不喜甄嬛和青櫻,可若是在我任上出了事,總歸會牽累到我。
青櫻撇了撇嘴,嘟嘟起來。
「臣妾怎能抱頭鼠竄,失了體面?」
剛剛抱頭鼠竄的前皇后宜修和前太后甄嬛:「……」
10
盛怒期的安氏我打不過,只能暫避鋒芒。
容佩與我無甚關系。
不過……
「你的掌事姑姑被捉了,你怎地不心急?」
我瞧著面色平靜的青櫻疑惑道。
身旁的甄嬛倒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
青櫻認真地同我說:「太妃記恨的是我,捉容佩去折磨,必不會讓她死了,我們從長計議,總會有救她出來的辦法。」
我難以言喻:「你們已經死了,你那宮女不會再死一次。」
青櫻聞言更理直氣壯了:「既然如此,那便更是不急了。」
我難以置信地瞥了一眼甄嬛,在心中腹誹:這就是你給你兒子選的皇后?
當年蘇培盛和瑾汐對食事發,甄嬛挺著個大肚子都要去慎刑司探望,唯恐下人欺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