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個田家的小妾,裝什麼正經良家子,老爺我還沒問你田家跑哪去了,你還有臉找我要相公?」
有的人看熱鬧,有的人品出事情不對了。
田家和鏢局接連跑路,這是要出事啊!
只過了半月,第一波山賊洗劫桃源縣后,還活著的紛紛四處逃難。
鄰居大娘原本跟著一隊人往北走,里頭就有我爹娘,他們抱著弟弟,身邊不見我二叔和妗子,也不知他們是死是活。
大娘越走越覺著不對,干糧本來就沒多少,干糧吃沒了,就吃草,草沒了就扒樹皮,樹皮沒了就吃土,可有一天他們居然吃上了肉!
領頭的說這是羊肉。
可我爹拿樹杈在鍋里撥了一下,立刻驚叫:「這是人肉!」
后來?
大娘說她第二天再沒見過我爹,我娘瘋瘋癲癲抱著個空包袱跟在隊伍后頭,領頭的全然不在意,偶爾還會停下來等等我娘,等她跟上再往前走。
大娘看著領頭幾人日漸泛紅的眼睛,終于意識到自己和他們根本不是共同求生的伙伴。
他們把隊里的老弱婦孺都當成了口糧!
深夜,大娘摸黑逃走,不敢再往北去,索性心一橫,打算直接回桃源縣。
她走沒多遠,突然發現身后有人跟著。
她背后立刻泛起一層冷汗,腿肚子止不住打擺子,以為被領頭那幾個發現了。
誰知一回頭,只見我娘流著口水跟在后頭,之前她見人就問「見過我家當家的沒?見過我幺兒沒?」,這一次居然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跟在大娘后頭一起溜了出來。
大娘于心不忍,也覺得我娘命不該絕,便從身上扯下一條破布,拴著我娘一起走。
她們一路東躲西藏,最后竟趕上恭賢王剿匪,好歹是回到了桃源縣。
大娘領著我們來到她家。
她家的小屋基本被移平了,旁邊就是燒的面目全非的我和陸川的家。
大娘費勁挪開地上一扇破門板,下面掩著一口地窖。
她朝黑洞洞的窖口喊:「老姐姐,你出來吧,杏兒還活著呢!」
里面的人怕極了,怎麼喚都不肯出。
還是大娘拿干糧把她誘出來的。
我娘頭發都被剃干凈了,一只腿跛著,眼里全是空洞和迷茫。
她一把搶過大娘手里的干糧,使勁往自己懷里揣。
「不許搶!你們不許搶!都給我幺兒留著,幺兒呢?幺兒吃飯了……」
30
大娘不肯跟我回寨子,她怕山匪。
我把身上的糧和銅板都留給了大娘,還留給她一件信物,待她需要,可去青山寨找我。
一是感激她曾給我出過頭,二是感激她救下我娘一條命。
當初山下亂之前,我曾托人給爹娘帶話,讓他們抓緊逃命。
還讓那人帶去了十五兩銀子做逃命的路費。
也算全了這輩子的生養之恩。
那人回來后,一臉不忿。
「嫂子!你那一家子忒不是東西,拿了錢就翻臉不認人,聽都沒聽你的口信,直接把我趕出來了!
「還說剩下三十五兩早點拿過去,不然他們就去衙門告你不孝!
「也就你娘最后追出來問一句你過得好不好,不然我當場就給他們砍了!」
這事我沒瞞著陸川,就像這次陸川得知我娘出現在桃源縣也沒瞞著我一樣。
夜里,我問陸川:
「川哥,這次下山不僅僅是讓我見見我娘吧?」
他點頭,「杏兒,你也看到了,當官的尸位素餐,城中衙役巡防全都龜縮在衙門,我們躲了三個月,不能再躲了。
」
我察覺出他要做一件大事。
這個認識讓我渾身戰栗。
我終于問出這幾個月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的問題——
「川哥,你到底是誰?」
31
從進入這個山寨,我就隱約察覺陸川不是普通人。
我見過那些鏢師和山匪不共戴天的樣子。
更別說轉去做山匪的行當。
何況陸川在青山寨舉無遺策,這很難讓我相信這是一個鏢師該有的本事。
我一開始騙自己說陸川只是比常人聰明了些,可今天他在大當家面前說出「攻下周圍十幾城,會有人來接應我們」時,我再也不能騙自己了。
可我只是個小鎮姑娘,做過最大膽的事就是與家人決裂,到衙門狀告楊喜兒。
我的人生閱歷只夠讓我察覺到陸川和尋常男子不同。
今夜我終于忍不住,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陸川聽我這麼問,愣在桌旁。
他苦笑道:「是啊,我到底是誰啊……」
他說:「杏兒,等事情平息,我會跟你解釋一切,到時你要是嫌棄我,我會放你離開。
「現在世道太亂,我不敢放你離開。」
我更疑惑了。
好在沒有疑惑多久。
32
青山寨整個寨子傾巢而出,新上任的官老爺們一聽又鬧山匪了,馬不停蹄的往前線跑,跑去前線同恭賢王告狀,好搬救兵回來。
我們以桃源縣為中心,接連占了好幾個城的衙門。
誰都沒想到,當初鬧得那麼亂,山里頭居然還藏了一個匪窩。
桃源縣作為交通要道,直接卡死了恭賢王一條線的糧草。
恭賢王抽出一支小隊來清匪,這只小隊到了之后,卻發現衙門里面空空蕩蕩,連個人芽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