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腦袋疼,喉嚨疼,屁股也疼。
那衙役真不留手,屁股都給我打爛了。
「杏兒!你醒了!」身邊突然傳來驚呼,「李嬸!快把灶臺上溫的粥拿來!」
我費力扭頭,曲氏歡喜的表情落在我眼里。
她端來溫水拿手蘸著給我潤嘴,「你這丫頭,受了這麼大委屈不先來找我。那縣令本來就掉錢眼里了,但老娘有的是錢,回頭輕松給那賤皮子收拾了!」
我本來還能硬撐。
可曲氏的話落到耳邊,讓我整個情緒徹底崩盤。
我嘴一癟,眼淚決堤般簌簌往外落。
「曲娘子,他們都騙我。」
「哎呦,我們杏兒命苦啊……」見我這般委屈,惹得曲氏也紅了眼眶,趕緊掏出帕子給我擦臉。
她轉臉就罵:「我呸!楊屠戶一家太不是東西!仗著你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就往死里欺負人!這幾天老娘早打聽清楚了,那賤皮子簽的就是個活契,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坑你!
「鏢局的鏢師們也知道了,這幾天就在你家門口溜達,嚇得那賤皮子門都不敢出,等陸川回來甩她一封休書,看她還怎麼猖狂!」
曲氏越罵越上頭,我看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終于發自肺腑笑起來。
她是俠客。
是英雄。
這世界還沒那麼糟糕。
李嬸端著碗進來,嗔道:「曲娘子,杏兒暈了六天剛醒來哪經得住你這樣鬧騰?總鏢頭剛剛找你,你趕緊去看看吧。」
我驚訝,「我睡了六天?」
李嬸點頭,面上全是后怕。
「你自己身體還不知道嗎?本就體弱,那天我們趕到時你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萬幸曲娘子庫房還有根老參,這才把你的命吊住,郎中都說七日之內醒不過來的話,就只能給你準備后事了!」
我眼淚汪汪,看向正準備出門的曲氏。
「曲娘子,我……」
「打住!」她伸出食指,左右晃著,「老娘救你是因為老娘樂意,你要真過意不去,就當是還以前陸川救我家那位的恩情,他救我男人我救他媳婦兒,扯平了!」
哪能扯平呢。
這份恩情,我會永遠記著。
我一直向往江湖,原來我一直身在江湖。
江湖兒女,豪情萬丈。
20
我一碗粥都還沒喝完,就聽到曲氏在外頭隔著老遠喊:
「杏兒!陸川回來了!」
她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從門口飛到我面前。
陸川額前幾縷碎發被汗打濕,緊緊貼在額前。
那雙神采奕奕的虎眸此刻布滿了紅血絲,一身的塵土告訴我他趕了很久的路。
他相貌好,寬肩窄腰,平日里往那一站氣宇軒昂。
現在倒是有些疲態。
他伸手想要抱我,但我渾身是傷,只剩一把骨頭架子,看起來一碰就散,讓他無從下手。
最后,手落在我發頂。
「杏兒,我來晚了。」
在我出事那天,鏢局老板臨時派另一位沒出鏢的鏢頭去接替陸川,催他快點回來。
曲氏掐著腰倚著房門添油加醋:「是啊,要不是杏兒命大,她可就被你那個正頭娘子磋磨死了,你就等著給人守頭七吧!」
陸川坐在床邊,喉結上下微動,眼里是我從沒見過的冷意。
「有些人欠杏兒的,我會一筆筆討回來。」
21
第二日,李嬸告訴我,我家小院半夜突然起了一場火。
楊喜兒哭天喊地求人幫她滅火,眾人只是冷眼瞧著,然后笑她活該。
害自己親妹子,天怒人怨。
直到夜里巡防的衙役巡到此處,才將火勢撲滅。
楊喜兒本來喜滋滋入睡,睡得又深又沉,要不是火把她頭發燒著燙醒了她,她估計已經葬身火海。
她雖撿回一條命,容貌卻燒毀了。
楊喜兒愛美,對她來說,這比死了還難受。
我看向端著藥碗給我喂藥的陸川,「你干的?」
誰知,他搖頭,「不是我,我放的是縣衙那把火。」
我:「?」
李嬸驚訝,「縣衙昨晚確實也失火了,據說啊整個戶籍室燒的干干凈凈,出這麼大的事兒,縣令再別想升官了。」
婚喪嫁娶、戶籍造冊全都化成一捧灰。
我急了,不顧身上的傷硬要坐起來,「縣令吃這麼大的虧,他勢必要揪出誰放的火,萬一查到你了……」
陸川把碗遞給李嬸,輕手把我按回去。
「他沒這個機會,我本想收拾了楊喜兒再帶你走,但今天得到我手下鏢師的傳書,我們得提早走了。」
22
午時,南北城門悄悄開啟。
北邊城門暗中出了一隊馬車。
南邊城門——
守門士兵顛了顛手里的錢袋子,低聲囑咐:「趕緊走,別給我惹麻煩!」
我窩在車廂里改造的軟榻上,不敢吭聲。
直到馬車上了官道,在夜中平穩前行,我才放心。
也不知道明天桃源縣的人能不能發現福威鏢局一夜之間解散了。
現在想來,我仍然覺得這半月發生的事像做夢一樣。
今天白天,陸川跟我說過要提早走之后,便去找鏢局掌柜辭行。
曲娘子還想勸他,「我不問你為什麼離開,但杏兒剛剛撿回一條命,哪經得起舟車勞頓?」
陸川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有些擔憂,他沉默了一盞茶的功夫,下定決心道:
「不行,走的越晚只會更加危險。
「天下要亂了,大當家的,你們也是時候另謀出路了。」
陸川出的這趟鏢,是去往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