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宴之,最后吃下這顆藥的人是你。
「我最后想要嫁的人,也是你。」
我擅長哄人。
好在沈宴之,似乎也很擅長被哄。
我才使出三分功力,他就已經像被順了毛的貓一樣,被取悅到了。
他低下了頭,冷白的膚色染了薄薄一層紅。
只是聲音卻悶悶的,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可你還是想不起我了。」
我拽他衣角的手松了下,錯愕問:「什麼?」
沈宴之微微嘆氣,不再解釋,只道:
「姜窈,以后若想哄我,別只知道扯我衣角。
「……我長了手的。」
說罷,他修長的指骨微微一攏,大手便牽住了我的。
溫暖的觸感傳來。
我的心尖仿佛忽然被什麼擊中:
「……好。」
19
母親讓我回去待嫁。
臨行前,沈夫人不死心地向我打探,是否當真沒有第二顆解藥了。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復后,她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崩潰地哭了起來。
沈秋白和沈宴之。
對她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
得此失彼,她又悲又喜,當然不會好受。
我離開的那日,沈秋白的毒發作了。
沈夫人試探地問我,能不能再去看看他?
「最后一次了,窈窈,你只要能對他說兩句話就好。
「他在病中一直喚你的名字。」
我沒答應。
沈秋白的毒,每月都發作,而且,以后發作的次數……會越來越多。
我總不能次次都去見他。
結果,我的馬車被攔下了。
是沈秋白追了出來。
他披著松散的外袍,赤腳踩著雪,感覺不到冷似的,一路跌跌撞撞,朝我跑來。
最后,他捂著絞痛的胸口,痛苦地喘息:
「姜窈,你就如此恨我?要與我生分至此嗎?
「你真舍得……連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沈秋白這一身皮囊,的確十分惹眼。
如果說沈宴之是月上天神,那沈秋白便是人間尤物。
尤其他肯示弱時,那雙陰郁的眸子,便會化成脆弱易碎的琉璃。
這是他意欲惹人心疼時的手段。
我轉過身,定定地看著他:
「無理糾纏,便是自甘輕賤——沈秋白,這是你對我說過的,你忘了嗎?」
今日,我又把這句話還給了他。
順便還給他出了個主意:
「若你實在需要人陪,也許可以去請趙嘉月。」
他整個人失魂落魄,看起來搖搖欲墜:
「可我只想要你,你回來好不好?」
他攤開掌心,是一支溫潤的羊脂玉簪,雕著簡單卻精細的祥云紋。
他指著簪子背處,那八個極小極小的刻字,如捧珍寶一般,紅了眼睛:
【賀君及冠,福祿壽安。】
「窈窈,我在那個箱子里找到了這個,這是你為我提前準備的及冠禮物,對不對?」
我低頭瞥了一眼。
當初是他說的——
「窈窈,等娶你時,我便用你送的簪子固冠,穿你送的鞋子行止。
「這樣一來,我沈秋白,便從頭到腳,都是你姜窈的人了。」
今年他尚且十七,距離及冠,還差三個年頭。
這玉簪的確是我提前刻好,準備在他二十歲及冠禮時,再送給他的。
至于鞋子,我只做到一半,就做不下去了。
因為就在那年,我的右手被他的刀割傷,成了殘疾。
他以前總說我手很巧。
可拜他那一刀所賜,我再也繡不出好看的針腳,刻不出精美的玉雕了。
鞋子我早就扔了,簪子則是被我隨手放進了箱子里,忘記處理掉而已。
如今,倒也不必送了。
我嘆口氣:
「扔了吧,沈秋白,它沒用了。」
他卻死死攥著,如同握著什麼稀世珍寶:
「……不,這是我的,你送我的,我絕不扔。」
「隨你。」
我想走了。
沈秋白卻又輕輕拉住了我的衣角,語氣近乎哀求:
「窈窈,別嫁給他行不行?你以前明明說過,只會嫁給我……」
我掙開自己的衣角,又看著他蒼白的臉:
「可是沈秋白,我也說過——不想做寡婦啊。」
聞言,他眼神寂滅,踉蹌著后退半步,忽然壓抑不住地咳嗽起來。
咳到最后,他吐出一口鮮血。
刺目的紅色染臟他的白衣。
他捧著玉簪,淚水與鮮血交織,心臟絞痛。
痛到極致,他頹敗地弓下了身子,難受得站不起來。
在那一刻,他終于明白,自己這十數年來,究竟辜負了一個怎樣的姑娘。
那個姑娘,不會再關心他冷不冷疼不疼,不會再責備他有沒有淋雨,不會再哭著擔心他的傷病。
她是真的,丟掉他了。
20
一整個臘月,我都在閨中待嫁。
結果上京出了件大事,最近鬧翻了天。
——寧王府倒了。
母親說起時,幾乎手舞足蹈,像是出了口陳年惡氣:
「窈窈,這都是你那好夫君干的事!沈宴之這小子,真不愧是我選的好女婿!」
原來,沈宴之一直在查十多年前的謀逆案——
也就是當初,害他和沈秋白中毒的幕后主謀。
皇上讓他做大理寺少卿,是為了給他更多的權柄支持。
寧王當年把自己擇得太干凈了,又手握大權,不好扳倒。
沈宴之這才配合皇上,隱忍布局多年。
終于,一朝肅清。
而我母親所關心的重點卻是:
「窈窈,沈秋白之前不是一直跟那個郡主糾纏不清嗎?
「誰能想得到,其實,那趙嘉月的父王,就是當初害他們中毒的人!
「合該是老天有眼,負心人終被人負!」
趙嘉月在沈秋白面前一貫扮作灑脫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