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耷拉個臉子指責我:
「姜窈,你為了氣我,竟去勾引我哥,還要臉不要?」
我不理他。
他卻不肯罷休。
見我躲著他,他就死皮賴臉地敲我窗子:
「窈窈,你鬧夠了吧?
「我知道你在跟我賭氣吃醋,可我不是答應你了嗎,不會娶月月的。
「我也不怪你毒死大黃的事了。
「那天你和月月一起落水,我的確先救了她,可那也是因為她的身份!
「她是郡主,因你落水,若在你手里出事,你可想過你的性命……」
這一天天的,他實在吵得我無法入眠。
偏偏,他又執拗得很,下人們也不敢轟。
我不得不又去見他。
卻瞧,他故意穿得單薄,慘兮兮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整個人病懨懨的,聲音也虛弱可憐:
「窈窈,別生氣了。
「你不是想讓我試藥嗎?把藥拿來,就算是毒藥,我也現在就吃。
「吃完,我們就和好,行不行?」
終于肯吃我的藥了嗎?
可我卻告訴他:
「解藥已經沒了。」
他愣怔了一下:
「什麼沒了?」
我終究還是嘲諷地笑了一下,說出真相:
「沈秋白,我已經煉不出解藥了,因為它最重要的一味藥引,是云顛蘭杞的花蕊。」
云顛蘭杞,是前朝醫圣親手培育成功的珍貴的奇花,天下只此一株。
那朵花被養在皇宮里,有專人悉心照料著,花期漫長,需要十年才開一朵。
我求了皇后娘娘半個月,皇后娘娘才看在我是為了救沈家公子的分兒上,將這一次花期的云顛蘭杞賞了我。
我將它小心調配,物盡其用,也才堪堪制出兩枚藥丸。
沈秋白……
可當我獻寶一樣地把它遞到你手上時——
你卻將它喂了狗啊。
而你,已經等不到下一個十年了。
沈秋白猛然抬眼,不可置信。
他死死地握住我的手,指尖冰涼的觸感傳來:
「窈窈,你在誆我。
「若真只剩一顆解藥……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不留給我?」
他滿眼通紅,幾乎發瘋。
看吶,扎心的刀子只有落在他自己身上后,他才知道有多疼。
我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放手吧沈秋白。
「三個月以后,我就是你的長嫂了。」
那一夜。
沈秋白在我的房間門外,愣愣地站了大半宿。
勸不動,轟不走。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直到最后,他凍僵了暈倒在雪地上,才被人抬了回去。
而我,終于睡了個好覺。
17
在我的照料下,沈宴之的身子開始轉好。
他有官職在身,即使在病中,也一直很忙,桌上總是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案卷。
金福很喜歡沈宴之。
平日他看案卷時,金福就窩在他身側睡覺曬太陽。
哦,金福是那只小狗。
我說叫小金,沈宴之說叫小福。
最后,它就成了小金福。
漸漸地,我發現了沈宴之不為人知的一面。
原來,他不只很會讀書。
竟也精通機關、刀法、劍術。
怪不得……他看似病弱,卻敢跳入池水救人。
腰肢還精瘦有力。
想來,他在大理寺掌刑獄,面對的大都是窮兇極惡之徒,習武確實有益。
我隨口問他:
「沈宴之,你這副身體,當初是如何做到每日都咬著牙去練劍的?」
若換作沈秋白,多吹一陣風,都要病上好幾天。
可想而知,習武一事,對中毒更深,身體更差的沈宴之而言,該有多難。
沈宴之垂眸:
「小時候,我曾失儀,在人前發病吐血,嚇哭了一個想給我糖吃的小姑娘。
「從此那姑娘,日日都躲著我,一見我就哭。
「后來我見她喜歡看人挽劍花,便想練好劍術,再去哄她。」
我好奇地問:
「那你后來哄好她了嗎?」
他苦笑了一聲:
「……等我練好劍術時,她身邊已經有了別人,不需要我哄了。」
看來,他和那姑娘的結局不怎麼樣。
要不然,又怎會答應娶我呢?
我表示理解他的遺憾,并順手從袖兜里摸出一顆梨膏糖,喂到他的唇邊,安慰道:
「別難過啦,以后你可以挽劍花給我看,我也可以代替她,做糖給你吃。
「剛巧,我小時候也很喜歡看人舞劍,還很喜歡請人吃糖呢。」
沈宴之愣怔地看著我,喉結微微滾動。
梨糖入口。
他的眼睛竟然蒙上了一絲濕潤的霧氣:
「……我知道你喜歡。」
「什麼?」
他卻有些別扭地側過了臉:
「沒什麼,糖很甜。」
18
一個月后,太醫院的院使大人親自來為沈宴之把了脈:
「恭喜,少卿大人的體內再無余毒,今后只需多加調養,則余年無礙。」
沈夫人在旁聽著,激動地落下了淚來。
連小廝也跟著高興,朝外大喊了一聲:
「大公子好啦,姜姑娘真的把大公子的毒給解開啦!」
一道道悅耳的喜賀聲響徹云霄,回蕩在府中,猶如喜鵲報喜。
我難得在沈宴之的臉上看見那樣的笑容——
長睫毛微微掃下,仿佛冰雪消融,春風吹拂,萬物復蘇。
只是那笑轉瞬即逝,我再想看時,他的眉眼已染上了失落:
「姜窈。
「我那時并不知道,這是最后一顆解藥。
「你原本,是想留給他的,對吧?」
我心頭一顫。
所以,沈宴之是在吃醋?
如今我與他的親事都已定下,只等兩個月后便要入門,自然不想再橫生枝節。
于是我搖了搖他的衣角,對他露出軟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