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
沈夫人大約也是覺得不好意思,卻還是說了出來:
「以后……咱們還是要做一家人的。」
我沒再像從前那樣,執拗地非要爭個對錯。
而是安撫地笑了下:
「我不氣的,沈伯母,真的沒關系。
「郡主身份尊貴,我都理解。」
沈夫人的臉色立刻變了。
趙嘉月目光怨恨地盯了我一會兒,又強忍著淚珠,故作大方道:
「姜姑娘,那只小狗,我不跟你爭了。
「至于二公子——
「他說,他身子不好,不舍得我以后為他守寡,所以……是不會娶我的。
「我這就離開,把他還給你好不好?」
嘴上說著還給我,可趙嘉月的眼神卻很得意。
她是想激怒我,讓我在沈夫人面前失態。
可她失算了。
我只是平靜地抬眸:
「不用還了,我不要了。」
「什麼?」
趙嘉月一愣。
沈秋白也站起身,陰著臉朝我走來。
他眼風涼涼的,壓著火氣,攥起我的手:
「姜窈,你再說一遍。」
他鉗住的正好是我的右手。
那只手原本很嬌嫩,曾為他擦過淚,喂過藥,擋過刀。
如今卻只剩皸裂的傷痕,丑陋不堪。
我用力把手扯了回來,藏進衣袖,再次抬眼,看向沈秋白,客氣地笑了下:
「沈秋白……沈二公子,是我以前不知分寸,給你造成困擾了。」
我后退一步,保持著閨中女子面對外男時,該有的儀態和體面:
「以后,我不會再找你試藥,也不會再管束你、糾纏你了。
「你送我的東西,我都帶過來了,盡數歸還。」
我招招手,小廝便把一個大箱子抬了過來。
我親手將其打開。
里面有這些年他寫給我的信,送給我的竹雕,親手為我糊的兔兒燈,扎的紙風箏,編的草蟋蟀……
一樣一樣,琳瑯滿目,全都擺在他的眼前。
這滿滿一箱子,曾是我無比珍視的寶貝,更曾是他耗盡心血、年少輕狂的愛意。
而今,物件失去了意義,就變成了礙眼的廢品。
我全都扔給他。
沈秋白,你自由了,我也是。
沈秋白愣怔地看了那些東西很久,眼底竟有些泛紅:
「姜窈,你什麼意思?想跟我退婚嗎?你敢!」
我不置可否,只是轉身向滿臉錯愕的沈夫人行禮:
「沈伯母,湯就先不喝了,大公子身體不太舒服,我先去給他看看。」
「姜窈!」
沈秋白喊住我,聲音顫抖,一字一詞,幾乎碎在了唇齒間:
「……你別后悔。」
我沒應聲,也沒回頭。
沈秋白。
你最好啊,也別后悔。
15
我回到沈宴之的院子時,他開著半扇窗戶,靠坐在軟榻上,盯著外頭瞧。
像在等著什麼。
直到我與他的視線隔窗相撞,他才展顏一笑,如沐春風。
我快走了幾步,一進屋,就把窗戶給他合了個嚴嚴實實:
「少卿大人,你的熱癥還在反復,又落水受寒,不宜開窗。」
「好。」
這次,他倒是應得很乖。
只是蒼白的臉色帶著病態的潮紅,顯然情況十分不好,還在硬撐。
這便是沈宴之和沈秋白最大的不同。
一個病到快死了都不肯吭一聲。
另一個卻一貫會引人憐愛同情。
小廝正好端了藥來,我接過來,本準備要親自喂給沈宴之。
可舉手時,卻看到自己右手上猙獰難看的疤痕,遲疑了一下,還是放棄:
「少卿大人,還是自己喝吧。」
眼看著我把藥勺拿起又放下,沈宴之的表情也從期待到失落。
他笑得有些勉強:
「好,我自己喝……也行。
」
他接過碗,兩手捧著,小口小口地抿。
不像是在喝苦藥湯子,倒像是在喝粥。
竟意外有些可愛。
我看著他喝藥的樣子,一時間,先前醞釀好的說辭鋪墊竟全都忘到了腦后。
下意識便開了口:
「沈宴之,你能娶我嗎?」
「噗!」
一貫淡然從容的人,突然嗆了一口藥,上氣不接下氣地咳嗽起來:
「姜窈……你……咳咳……」
我有些窘迫。
但話頭已起,也只得繼續說下去:
「母親教過我管家之道,我能幫你掌中饋,治后宅。
「我擅長醫術,能照料你的身體傷病。
「琴棋書畫,禮樂御射,我也學得不錯,盛宴慶典,我絕不給你丟人。
「只是,我的右手有些舊傷,可能不大好看,還盼你不要嫌棄。
「沈宴之,你今日救了我,我很感激。
「可你能不能……再救我一次啊?」
我很想告訴他。
若非賜婚在身,我本也是個不愁議親、千嬌萬寵的貴女。
可我寧愿死,都不想再嫁給沈秋白了。
他負我、欺我、傷我、辱我。
我不想,活著與他相看兩厭,死后還要與他棺中共眠。
沈宴之靜靜聽完,眸色深深地看了我一會兒:
「哭了?」
意外地,他牽了我的手,擦了我隱忍了許久的淚珠。
他聲音極輕,似低嘆似勾引似蠱惑:
「別哭。
「明日,我便讓母親去你家下聘。」
我詫異地抬起一雙淚眸。
卻見他又笑了,有些委屈地指了指藥碗:
「那現在,作為未過門的妻子。
「你能不能……也喂我喝一次藥?
「就像從前,你喂他那樣。」
16
一切恍惚如在夢中。
我做好了面對萬千荊棘的準備,卻從未想過,與沈宴之的親事,竟會如此順遂。
沈夫人沒有意見。
我母親更是樂得牙花都出來了。
我與沈宴之,明明是半路交易,卻給人一種水到渠成的錯覺。
兩家人忙上忙下,唯獨沈秋白不信我真的會嫁給他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