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你戕害了一條活生生的命,現在怎麼辦?」
我決然地抬頭望向他,聲音冰涼:
「你想要我以命抵命嗎?」
他被我問得一時語塞。
我是尚書府嫡女,再如何,也輪不到我去為一只狗來抵命。
更何況,害死大黃的人,從頭到尾,也不是我。
寂靜的廂房內,只剩下趙嘉月偶爾發出的抽泣聲。
沈秋白沉默了須臾,終于像是下了決心,蹙眉道:
「你跪下,給大黃磕個頭。」
我震驚地望著他。
為了哄趙嘉月,他居然不惜這般羞辱我。
趙嘉月頓時停下聲響,緩緩站起來。
比起為狗傷心,她顯然更想看我被羞辱的樣子。
她輕聲對我說:
「姜窈,你害死了大黃,九泉之下,它若得到你的道歉,想必也能走得安心些。」
話音未落,她又故作傷心地濕了眼眶。
沈秋白薄唇輕啟,催促我:
「姜窈,聽話,快跪下——」
3
我目光震顫,緩緩抬頭,重新審視他。
上京的世家公子貴女們自幼便相識來往。
沈秋白幼時雖身子不好,卻是個熱心腸。
我長了一張娃娃臉,即使身上沒二兩肉,臉上也是肉嘟嘟的,跟別家的姑娘比起來,總顯得更圓潤些。
為此,沒少被嘲笑。
他們喚我小胖丫,說我比豬還能吃。
那時的沈秋白明明自己也病弱單薄,一步三晃,卻還總是護著我。
他逼著那些孩子們向我道歉。
全上京都知道,沈秋白是個中毒短壽之人。
更是皇家虧欠、護著的人。
若是誰惹了這位祖宗,整個家族都可能跟著遭殃。
所以,放眼滿京城,都沒人敢惹他。
唯恐他多咳了一聲,多病了一場,自己就會被訛上。
可現在——
「跪下,給郡主道歉。
「跪下,給大黃道歉。」
沈秋白加重了語調,將我從回憶中拉回來。
原來,曾經保護我的尖刀,轉頭刺向我的時候,疼痛感會加重萬分。
我緊閉雙唇,一語不發。
趙嘉月哭著,等著,終于沒了耐心:
「你不愿意,那我只能動手了。」
她朝侍女示意。
「咚」的一聲!
我的腿彎處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
三年前,我為給沈秋白外出尋藥,跌下了山溪,摔斷過腿。
自此以后,那條腿便不能再受傷,不可再久跪。
他是知道的。
當時他還心疼地守了我好幾天。
而如今,我的腿上傳來刺骨的疼,幾番掙扎都站立不得,只能紅著眼睛,抬眸望向他——
沈秋白卻只是淡淡地別過了眼。
他默許了趙嘉月傷我辱我的行徑。
可笑。
太可笑了。
卻沒想到,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都住手。」
我朝門口望去。
只見一男子身披玄墨大氅,裹挾著風雪而來。
他容色蒼白,卻有著驚為天人的美色。
輕輕掃了一眼被押跪在地上的我,他朝我伸出了一雙看起來并沒那麼溫暖的手:
「起來。」
那人指尖微涼。
果然,不怎麼溫暖。
卻也足夠讓我借力而起。
待我站穩后,他將我護在了身后,又轉身望向沈秋白:
「為何欺負她?」
沈秋白臉色一僵。
擋在我身前的不速之客,正是他的嫡長兄,沈宴之。
4
當年,沈父護駕,讓自己兩個兒子代替皇子受難時——
沈秋白替的是三皇子。
而沈宴之,替的是皇太子。
他們這對兄弟,是一起中的毒。
不同的是——
沈秋白自小就在府上養病,玩世不恭。
而沈宴之,則十七歲登科入仕,五年三升,如今已是大理寺少卿。
他容貌生得極好,只可惜,再驚才絕艷,他也擺脫不了短壽的命運。
而且,他比沈秋白年長,距離太醫斷言的日子,只剩最后三年。
記憶里,沈宴之很少笑,總是一個人,很是清冷。
我與他并不相熟,自然也從未料到,今日愿意拉我一把的人,竟不是沈秋白,而是他。
僵持之際,趙嘉月率先開了口:
「宴之哥哥,是姜窈害死了我的狗。」
她三言兩語說清了來龍去脈,這期間,更不忘夾著怒火添油加醋:
「難道,大黃的命,連她一聲道歉都換不來嗎?」
身為郡主,她的話,自然無人敢質疑。
沈宴之靜靜聽完,一雙寒眸望向了沈秋白:
「確如郡主所說嗎?」
沈秋白把玩著手里的玉佩,散漫道:
「是啊。」
旁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我下意識地離沈宴之遠了一些。
即使他幫了我,我也并不奢望,他會為了我,連郡主的顏面,和自己的親弟弟都不顧。
卻不料,下一瞬,沈宴之竟淡淡道:
「跪下,給姜姑娘道歉。」
這下,所有人都愣了——
5
沈秋白擰著眉:
「兄長說什麼?」
沈宴之極為清瘦,卻似一座不可撼動的高山般,擋在了我身前:
「其一,姜姑娘冒雪前來,送你解藥,你不僅不知感恩,還將她一番好意丟去喂狗。
「其二,大黃死得無辜,可藥丸是你親自喂給它的,若真論贖罪,也該由你來。
「其三,眾目睽睽之下,你無理取鬧,針對姜姑娘,丟盡了君子氣節。
「今日種種,皆因你而起,你可有反駁的余地?」
沈秋白哽住。
他兄長說的這些因果道理,他明明都知道。
只是,在我面前,他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
又怎肯折腰?
從前,沈秋白發病難受時,自嘲茍活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