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我彎起眼睛笑了:「那就好。」
你痛就好。
至少曾經的你并非全無真心。
至少給了過去的我一個交代。
至于已經過去的,那就讓它過去吧。
我抬起眼,字句平穩地告訴他:
「你不必多想,我嫁謝韞,并不是因為你。」
登上馬車前,我聽見謝長陵問:
「若他死了呢?」
我沒有回頭。
「若他死了,我替他守節。」
沒有人值得我犧牲自己來去報復。
我的人生還很漫長,即便謝韞死了,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的路會走得很平穩,會走得很好。
20
我將商號開到了荊州。
舒家曾有的積蓄被我拿來行商,南梁重仕輕商,京中女子亦有嘲笑我之人。
但我不在乎。
我見過荊州的水患,見過荊州疫病肆虐。
米行,藥鋪,荊州繁盛之時我也涉獵胭脂首飾。
后來那些胭脂首飾隨舒家商號傳入京中,漸漸的,曾經嘲笑我的聲音也消失不見了。
荊州百姓還記得我。
曾經發燒哭喊著說想見爹娘的稚童,如今已被好心人家收養。
她認出了我, 怯生生地探出手心,朝我遞來一枚菱角。
我攥著菱角,笑著目送父女倆遠去,回身時月色傾滿,照亮了腳下夜路。
憑心,憑月。
曾在荊州的那幾月中, 謝韞踩著月色, 在檐下等我。
京都虎視眈眈之人很多,他活得很辛苦,笑說不如外放為官,現在這樣的日子就很不錯。
所以我回到了荊州。
我踩著月光, 咬著清甜的菱角,沿著來時路往回走時, 卻在盡頭看見了一個人。
長身玉立,提著燈籠,一如當初。
我的腳步頓住了。
那人笑得有些懊惱:
「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想再見一見你, 實在冒犯。」
我的眼睛莫名有些酸澀,就連聲音都啞了。
「不算冒犯。」
謝韞說那日他沒能逃出荊州, 是曾經救扶的百姓冒死將重傷的他藏起。
昏迷數日醒來后, 得知我已平安回京的消息,索性假死脫身。
京都明槍暗箭,他為天子手中刃,始終不得解脫。
他說他本想來尋我,奈何京都眼線太多, 一路暗中護送。
我耐心地聽著, 聽他講一路的驚險,我問他:
「那如今為何要來尋我?」
謝韞難得沉默,他的手指輕蜷, 半晌才開口:
「登門求親之人太多了。」
覬覦舒家商號的人不在少數, 有人慕名而來, 京都之中還有一個謝長陵在默默等待。
我無聲彎起了眼睛。
謝韞頓了頓,目光柔和下來,揚了揚手中的燈籠。
「其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你也提著這樣一盞燈籠。」
那時候謝韞喪父寄居謝家, 世家子弟推他入水, 他渾身濕漉,無人搭救。那個夜晚, 我給他留了一盞燈籠。
我并不太記得這件事了,那時候年歲尚小, 很多東西都是做了便忘了。
但我依稀記得, 我在謝韞的庫房中,似乎的確見過一盞舊燈籠。
謝韞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將燈籠提至我跟前,與我齊肩而立, 一同朝來時路走去。
再黑再漫長的夜路也被他照得清晰明亮。
我抬起手, 將那枚菱角塞進他的手心。
「來到荊州后,我時常在此處看月亮。」
他的目光微微顫動。
那時候他迎著月光在檐下等我,月亮偶有缺席, 他卻從未失約。
我看著謝韞,彎起眼睛。
「不是喜歡月亮。」
「愛屋及烏,僅此而已。」
一如月亮尚且圓滿。
你我如今亦是如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