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謝長陵到人盡皆知。
直到他為了公主磕傷腦袋,那日有人問他:
「你就不怕舒家姑娘吃醋鬧得不可開交嗎?」
謝長陵隨手丟掉我的玉佩,敷衍回答:
「我哥會幫我應付她。」
三個月后,我鳳冠霞帔嫁進謝家,新郎卻不是他。
謝長陵第一次在我面前紅了眼眶。
他捧著玉佩,雨中狼狽,求我原諒。
我歪著頭,將玉佩丟在地上。
「你說得對。」
「你哥足夠應付我了。」
1
謝長陵受傷的消息傳了回來。
他隨父歷練多年,回京途中救了公主。
都說公主對他一見鐘情,名貴藥材不要錢似的往府中送,言語之中拉扯試探。
謠言都傳到我耳邊了,他們笑著說,舒菱,你喜歡的少年郎就要喜歡別人啦。
我沒信,也沒敢信。
我來時,謝長陵正捏著公主送的香囊在手中把玩。
探望他的友人笑問:
「你這般接受公主的示好,就不怕舒家姑娘吃醋,鬧得不可開交嗎?」
謝長陵手指一僵。
半晌,他摸出了懷中那枚玉佩。
神色倦淡,敷衍回答:
「我哥會幫我應付她。」
玉佩被隨意丟進窗后的湖泊中,悄無聲息沒了聲響。
沒有半分不舍的模樣。
他是張揚肆意的五陵年少,平生最不喜規訓。
所以,他也不喜我這樣的女子。
2
這枚玉佩留在謝長陵身邊許久了。
那年他隨父出征,中毒危在旦夕。
就連醫官都搖頭直嘆他活不過三天。
走投無路之下,我竟也信了坊間的鬼神傳說。
一步一叩首,從清晨到日暮。
那樣崎嶇的山路,身邊丫鬟都心疼地直掉眼淚,我咬著牙愣是沒喊疼。
我跪在神佛面前祈愿,我求謝長陵長命百歲,我求他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請讓謝長陵平安順遂。
磕到頭破血流,磕到滿身是傷,我換來了這塊玉佩。
隔天,謝長陵的燒退了。
我趴在謝長陵榻邊睡著了,醒來發現玉佩落在了他的手心。
他細細打量,又朝我探身過來,小心翼翼地擦去我的淚痕。
那枚玉佩成了他的護身符,此后數年游歷,他再沒遇到過那年驚險的模樣。
如今,他把玉佩隨手丟掉了。
京中都在打趣說他得公主青睞。
救命之恩,天作之合,如此方得造就一樁佳話。
我恍惚間想起。
那年他將玉佩妥善藏于心口,在晨光熹微中揚唇笑說:
「舒家阿菱,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但他早就忘記了。
3
我落荒而逃。
我喜歡謝長陵很久了,喜歡到人盡皆知,喜歡到滿身是傷,大家都笑話說舒家有位癡情的姑娘。
幼時父兄早亡,我被留在叔母膝下教養。
為了早日奪得家業,叔母費盡心思讓我出嫁。
那年及笄,我被許給叔母母家的旁支長輩。
她說老叔公年紀大會疼人,不會讓我受委屈。
我哭著喊著說我不嫁,誰都知道她叔公已年過古稀,房中小妾接連不斷,最是喜歡折騰人的花樣。
為了逼我就范,叔母將我鎖在柴房里,喂了軟骨散,哭到聲音嘶啞也無人理會。
直到謝長陵出現。
他攬起我的肩,在雨中孤身一人迎戰數十家丁,冷聲說:
「我看誰敢動她。」
他說舒家阿菱,雖然只是長輩曾經口頭約定,但你我幼時也是有過娃娃親的。
若是你不嫌棄,此后百八十年,我謝長陵的全部身家,就托付到你手上。
一句不輕不重的諾言,卻護了我許多年。
但我忘記了。
承諾這種東西,向來是做不得數的。
4
但我沒有想到一切會來得這麼快。
回到舒家后,我便被叔母禁足,囚在別院。
她捏著我的庚帖,面前是鮮紅的嫁衣。
她勸我寬慰:
「我知你嫌棄叔公年紀大,但你嫁過去幾年,待他死后便可享受快活日子。」
「這有什麼不好的呢?」
不好,全都不好。
我父兄皆是戰死,死后封賞嘉獎全都落到我的身上。
偌大家業惹人覬覦。
我要怎麼眼睜睜看父兄拿命掙來的家業為他人作嫁衣裳?
叔母沒再勸說,她只提及兩日后公主生辰,謝長陵也會去。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天子為公主擇婿。
可臨走前,她說,舒菱,從前有謝長陵護你,可他從未真正與你交換庚帖,定下婚約。
都道故人心易變,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你也該認命了。
我固執地抿著唇,用手背擦掉眼淚,卻自知無法反駁。
因為就連我也無法解釋。
謝長陵,如果你當真喜歡我。
那又為什麼,從未想過來府中提親?
5
我換了仆從衣裳,逃出了舒家。
我想去找謝長陵。
我不求他遵守諾言,不求他娶我,哪怕他與公主琴瑟和鳴都可以。
我想求他幫我。
求你幫我,不要讓我嫁給不想嫁的人。
我特意尋了很早的時辰,我知道謝長陵要進宮赴宴,那我就早一些在門口等。
可是謝家今日門庭若市,我好不容易尋到了謝長陵平日里的小廝。
我面露祈求,我說我有很要緊的事要與謝長陵說。
但我等了很久,等到天都泛白,我打起精神,得到小廝通報后的答復。
「公子說,今日謝家有貴客,勞您先回府去,改日再相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