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晚娘抱在懷里,一聲一聲地呼喚她。
弟弟則跑回村子里向街坊四鄰求救去了。
不多時,鄰居大叔大嬸都趕到了。
「不要命了,今天這麼大的浪!」
大叔大嬸們顯然不能理解雨萱的行為。
可我懂。
不過是為了籌集「課外班」的學費。
我放下雨萱,朝眾人一一磕頭:
「求求各位長輩了,救救我晚娘吧!求求了!」
一名大嬸探了一下雨萱的鼻息:
「還好,還有氣。」
她又招呼來另一位大嬸,兩人合力按雨萱的肚子。
我心疼地大喊:
「你們輕點,我怕她疼。」
大嬸說:
「傻娃娃,輕點你晚娘就真的沒命嘍。」
于是,我不敢再說話了。
我開始求菩薩: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求你別讓晚娘死,讓我死吧。」
弟弟也學著我的樣子,跪了下來:
「別讓晚娘死,別讓姐姐死,讓我死。」
我「呸呸呸」罵弟弟:
「別胡說,你不能有事,你是趙家的唯一的香火。」
弟弟頭一次反駁我:「晚娘說了,男女都一樣,腦袋有病的人才總說香火。」
我又何嘗不知雨萱時常掛在嘴邊的這句話。
可我是姐姐,總得說服弟弟活著不是?
許是我倆的誠心終于感動了菩薩。
雨萱「哇」地吐了一大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16
雨萱沒有死。
太好了。
被街坊救回來后,她虛弱地躺在床鋪上。
眼角掛著淚水。
我說:
「雨萱,你哭了。」
她「哼」了一聲:
「才沒有,是海水。」
是海水嗎,明明剛才我已經把海水都擦干了。
雨萱掙扎著想起身,被我按下了。
我問她想做什麼去?
她讓我把今天打來的那些名貴的魚給街坊四鄰分了。
她說:
「出來混的,得講義氣。
」
我沒聽懂。
但我猜到了她想說的是:
別人對我們好,我們也得對別人好。
我們臨出門前,雨萱突然又叫住了我們:
「還有,我跟你們姐倆扯平了,我救過你們,你們也救了我。」
扯平了嗎?
怕是一輩子都沒法扯平了。
雨萱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沒法再去捕魚了。
我準備留在家照顧她,她卻被氣得連連咳嗽。
我不敢不聽話,只得去了學堂。
我始終不明白,女子去念書識字就那麼重要嗎?
既然雨萱說重要,那就肯定很重要吧。
暫時失去了賣魚的收入,日子馬上就拮據了起來。
我和弟弟決定在晚上掙些銀錢。
我們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時間。
每當雨萱睡著后,我就在院子里借著月光做女紅。
我不敢掌燈。
一方面因為燈油太貴,我們買不起。
另一方面我怕雨萱知道了會生氣。
月光很暗,我的手指被扎出了一個個血洞。
但是不疼,因為我覺得我長大了,應該去為家里分擔一些了。
弟弟可比我強多了。
這些年越發高大魁梧了,他竟在山上射殺了一只山鹿。
雨萱還是得知了我們的秘密。
她破天荒地沒有打我們,只是說: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17
我當時并不知道雨萱是心疼我們過于辛苦了。
只以為她是默許了。
于是,我整夜整夜地繡女紅。
從學堂回家前,就拿到成衣鋪售賣。
掌柜人很好,給我的價格一次比一次高。
我已經連續半個月的時間沒睡過一個整覺了。
在路上走著走著,竟差點睡了過去。
一人騎著高頭大馬朝我迎面撞來。
我想要躲閃時,已經來不及。
劇烈的疼痛感傳來,我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后,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是在家里的床上。
雨萱鐵青著臉:
「看清楚是誰干的了嗎?」
我搖搖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雨萱生氣地罵了句「真沒用」后就離開了。
后來我問郎中,我還要多久才能下床。
郎中說我的腿骨斷了,少說也要小半年。
唉。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生活才剛剛好起來,我們剛剛能吃上口飽飯。
我又不爭氣地倒下了。
學堂是去不了了,弟弟每日回家都告訴我夫子教了些什麼。
可我關心的是,雨萱每日都干什麼,會不會更累了。
弟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實情。
雨萱去我被撞的地方賣魚了。
一邊賣魚,一邊打聽當時撞我的人是誰。
我問弟弟查出來了嗎?
弟弟說查出來了。
是當年的那個害死爹爹的知府小舅子。
他家的生意很大,商鋪竟從京城附近的縣城開到南方這里。
18
我知道以雨萱的性子,肯定會去報仇。
但我欣慰的是,直到我的腿傷都好了,雨萱都沒有去。
這樣最好了。
像我們這樣家道中落的苦寒人家,能活著已是莫大的榮幸。
報仇什麼的事,只能是后話。
四個月的時間就這般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我的課業落下了,可女紅的手藝越發精湛了。
我可以完整地做出一套衣服了。
顧主只需說出衣服的大致樣子,我就能分毫不差地將衣服做出來。
成衣鋪的掌柜也因此更加賞識我了。
他開始找我定做衣服,價格比原先高了一倍。
欣喜之余,我告訴了雨萱。
雨萱卻皺著眉說道:
「你別想因此就將課業丟了,等你腿好了,必須去學堂補回來。」
我不解。
她卻說不用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