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吃菱角了。
那是因為我從小在水鄉長大。
菱角這東西對我而言,就是記憶里家的一部分。
當初我在花房里種滿郁金香,在泥里撒下菱角種子時,是真的把這兒當成自己家的……
可這一切都被傅景元縱容別人毀了。
既然如此。
「隨他去吧。」
我垂眸輕聲道。
反正我馬上就要回真正的家了,誰還在意小池塘里種的是什麼。
13
接下來的幾天,我總會找借口把小菱支出去,然后偷偷地在小吊爐里煮東西。
轉眼就到了十五。
這天,我剛把符水喝完,小菱忽然從外面沖了進來。
「不好了,小姐,你快去瞧瞧吧——」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她發現了我面前的爐子。
「小姐你在干什麼?」小菱的表情有些許的驚恐,「你喝的是什麼?你不會又背著我尋死了吧?」
「別擔心。」
我不動聲色地把碗放回去。
「只是嗓子不舒服,煎個風寒藥罷了。」
眼見她還是半信半疑,我直接轉移了話題。
「你剛才想說什麼?」
小菱這才反應過來,滔滔不絕地跟我告狀。
14
原來,傅景元今天跟蘇玉妍出去聽戲了。
臺上唱的是一出昭君出塞。
兩人坐在隔間里,本來聽得正開心。
但一屏風之隔,卻忽然傳出蘇玉妍的名字。
「……和親這事,倒讓我想到了玉妍公主,我還從未聽說過哪個和親公主能回來,她倒是獨一份。」
「嗐,回來也沒用,你沒聽過狄國的習俗嗎?老子死了,還能嫁給兒子,兒子死了,繼續嫁給孫子,誰知道這玉妍公主是不是服侍過祖孫三代,回來也沒人要了……」
蘇玉妍和傅景元當時與他們僅僅隔著一個屏風,清楚地聽著這些對話。
佳人受辱垂淚,傅景元直接提劍劈了過去。
「你們這些酒囊飯袋!要不是為了你們有個安穩日子過,阿玉用得著和親嗎?你們倒好,不知感恩,還在背后亂嚼舌根!」
「別說了……」
蘇玉妍紅著眼過來攔他。
「他們說得對,是我配不上任何良人了。」
「誰說的!」
傅景元一把抓住她的手,掃視著對面兩人。
「你們聽好了——
「玉妍公主是本王的人,誰跟她過不去,就是跟本王過不去!」
對面兩人神色悻悻,但嘴里還是嘀咕:
「王爺這種話也就說給我們聽聽,難不成還敢昭告所有人……」
「你!」
傅景元提著劍就要劈人,被蘇玉妍死死攔住。
「景元,別沖動,你能說這些話哄我,我已經很知足了。」
「看吧,連玉妍公主自己都知道,王爺你是哄人的。」
傅景元氣得不行。
樓上動靜太大,樓下一群人早就伸著腦袋往這看。
此刻,一雙雙眼睛全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咬咬牙,直接將蘇玉妍攬進懷里,對著樓下眾人,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
15
小菱越說越急眼。
「不但如此,王爺為了解氣,還把那兩人用繩子綁了起來,現在正倒吊在王府外給所有人看呢!」
好一個殺雞儆猴。
只可惜——
沒給我這個王妃留任何臉面。
我嘆了一口氣,心中一片復雜情緒。
為何在我臨走前,還要送我一份這樣的大禮呢?
我跟著小菱一起往王府門口走。
此刻,傅景元正怒意盎然地站在那兒。
看見我走過來,他似乎有片刻的心虛,但又很快恢復如常。
「你來干什麼?」
我張了張嘴,還沒說話,蘇玉妍倒先開了口。
她依舊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妹妹,希望你不要誤會,景元是為了替我解圍才那樣說的,并不是真的要休了你。」
往常我總是能忍就忍。
但現在,我就快要走了,再也不用畏首畏尾地顧忌什麼了。
「那我可以休了他嗎?」我問。
我聲音并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傅景元最先怒吼出聲。
「樓綃,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
我本想說「我對你失望至極,再也不想見到你」,可喉頭忽然一熱,下一秒,我居然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
我氣還沒喘勻,心口又涌上一陣劇痛。
一片金星在眼前彌漫……
我清醒前看見的最后一個畫面,是傅景元面露驚慌,朝我奔了過來。
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我好像離一團白光很近很近。
但當我拼命伸手觸摸它時,又被它猛地彈了回來。
我慢慢睜開了眼……
耳邊是一片爭吵聲。
「滾,給我滾,小姐不想見你們!」
「反了天了你,一個下人,也敢對本王大呼小叫?」
「我聲音大怎麼了?對狗不就是要用喊的嗎?」
「你敢罵本王?」
「我罵的就是你,你要是聽不清,等你死了我還能刻你碑上!」
「來人啊,把她拉下去杖斃!」
「慢著——」我伸出手,艱難出聲,「傅景元,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小菱……」
「你看你都把她慣成什麼樣子了,我遲早有一天拔了她的舌頭!」
小菱不理他,只是驚喜地撲向我:「小姐,你醒了!」
我無奈地點點頭,又猛然想起什麼。
「今天是十幾?」
「十七啊小姐,你昏迷了一天多,我都快嚇死了。」
「十七?!」
我想坐起來,但渾身都沒有力氣,又重重地跌回床上。
為什麼十七了,我還在這里?
我正心緒不寧著,蘇玉妍已經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