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聽到聲音,突然笑了笑,然后用手禁錮住我的腰,湊近了些,唇畔擦過我的耳際:「真的是你?我們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我一時不忍:「你先放開我,我們……」
然而,我的話還沒說完,男人已經扣住我的后腦勺,傾身吻了上來。
他的力道太重,近乎掠奪一般,瘋狂而執拗。
我死命地推他。
小皇孫卻吻得更深了些。
直到我咬牙切齒道:「你別裝了,你根本就沒醉。」
我也是隨便說的。
可我說完,他卻慢慢松開了手,然后冷笑了一聲。
「那又如何?」
25
我強迫自己穩住呼吸。
「你明日就要成婚了。」
他低低地笑了,惱恨地握住我的肩頭,慢慢道:「你以前好像說過,要嫁給我?」
我「啊」了一聲,咬了咬唇。
「那都是玩笑話,你當時也訓斥過我了,不是嗎?」
小皇孫閉了閉眸。
「我那時……不敢,我尚且是個罪人,朝不保夕,又如何能許你未來?」
時隔多年,他終于說出了當時未說完的話。
我啞然:「我沒想到。」
他反問:「沒想到我喜歡你?」
「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定下親事。」
我看著他:「你當初說讓我等一等……」
他點頭,嗓音很澀。
「嗯。」
「謝瀾南下剿匪,是我授意的,你跟蘇允彰的流言,也是我私底下讓人不許再傳的。」
他俯首,垂眸看我,手抓住我的胳膊,指節泛白,「可到頭來,人人都能坦坦蕩蕩地同你表明心意,唯獨我不行。」
那晚,花燈盛會,他明明早就察覺到了謝瀾在后頭同我說話。
他武藝超群,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可他還是等謝瀾說完了那番話。
最后卻不忍心聽到我的答復。
木架砸下來時,他也想救我的,卻在看清謝瀾的身影后,怔了一下,然后慢了一步。
謝瀾同我換花燈時,他硬生生將自己提著花燈的手攥得生疼,才慢慢松開。
更甚至,蘇允彰那回給我買的糕點,他親手給我做過無數次。
我喜歡什麼樣子的,要放多少糖,他都一清二楚。
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他要權衡的,太多了。
他的身后,站了那麼多人。
他的失誤,決定著多少人的生死存亡。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唯獨他不行。
最后,我告訴他:
「楚御,我是喜歡過你的。」
他聽完,沉默了很久,離開時,竟然踉蹌了一下。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定下皇孫妃的前一日,他曾跑到皇帝面前跪了整整一日。
他近乎天真地問自己的皇爺爺,能不能不娶洛家女。
皇帝拒絕了,還令人抽了他二十鞭,指著他罵:
「你真是會做戲,當著朕的面對洛家女柔情款款,現在卻來告訴朕,不想娶了?那儲君呢,你也不想當了?那朕告訴你,朕偏要你當!你明日如果不接賜婚圣旨,朕就砍了你真正想娶的人,還有你背后那些人,一個都躲不掉。」
他讓我等一等,如果我那時聽懂了,我會等嗎?
等到他大權在握,等到他再無后顧之憂。
我問自己,會嗎?
我不會。
26
小皇孫離開后,我正準備回院子。
卻在門的另一側,看到了謝瀾。
他應該站了有一會兒了。
見我看向他,他舉起自己手中的玉佩:「方才突然想起這個還沒有給你,便又回來了一趟。」
月色下,男人身影如松,劍眉星目,正含笑望著我。
我的喉頭突然一哽。
「你方才……」
他挑眉,依然在笑。
「方才怎麼了?」
「今天開不開心?我突然想到,給你置辦的那處院子,還應該再搭個秋千。
你可以坐在上面看話本子,曬太陽……」
我打斷他。
「你方才應該看到了。」
「你若是介意的話,我們可以退婚。」
「我會告訴哥哥,是我任性,是我不愿意嫁了。」
我的話音剛落,謝瀾已經一把將我抱在了懷里。
他的胸膛很溫暖。
我的手被他放在胸口,他低聲誘哄著我。
「你看,今晚月色很美,我的心一下又一下,為你跳得很快。」
我微怔。
他低頭,目光掃過我的唇瓣,最后唇輕輕地擦了下我的額發。
「不要再提這兩個字了。」
「我會難過。」
我靜靜地靠在他懷里。
然后聽到他問我:「我每晚都看皇歷,還去找過欽天監,都說十一月初八是好日子,我想成婚了,你呢?」
十一月初八,還有半年。
我聽著少年的心跳,突然笑了一下:「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他用無奈的語氣問了我一個問題。
「殿下清冷貴重,同你青梅竹馬,蘇允彰才高八斗,跟你因緣際會。」
「阿蕪,那我呢?」
我沒有回答。
27
我跟謝瀾成親的時候,皇帝生了一場重病, 已經很久沒有上朝了。
小皇孫名為儲君, 實則大權在握, 只等登基了。
大婚當日, 他依舊孤身前來。
然后難得放下了儲君的架子, 與哥哥和蘇允彰一道,你一句我一句, 將謝瀾灌得大醉了一場。
謝瀾喝醉酒, 和平日里很不一樣。
被人攙扶著,輕輕地喚我的名字。
等門外的人都散了, 他才悄悄在我的耳畔道:
「告訴你個秘密,我其實千杯不醉。」
說著, 便埋在我的頸側。
我有些癢, 慢慢地,也有些受不住了。
最為親近的那一刻,我同他十指交握, 告訴他:
「你是我要攜手一生的人。
」
他啞著聲,輕輕地笑了。
28
次年五月, 新帝登基。
邊關告急,謝瀾臨危請命。
他走的第二個月,我查出三個月的身孕。
兄嫂高興極了, 每日都會來陪我很久。
謝家的人也派了人過來照顧我。
皇后洛氏聽說以后,召我入了宮, 給了許多賞賜。
極為和善地同我說:「謝將軍前兩日也立了功, 倒算得上是雙喜臨門。」
我含笑應下。
她卻深深地看著我。
過了會兒, 說道:「當年, 本宮是故意的。」
我一怔。
她坦然道:「他看你的眼神太明顯了,本宮不得不如此。」
這樣……明顯嗎?
只是,這同我沒有關系了。
我離開宮門的時候, 下意識回首, 卻在拐角處, 看到了一抹明黃色的衣擺。
這個人, 往后一生,我們或許都不會再有好好說話的機會了。
猶記得十三歲那年, 我最想要的禮物, 是一支天底下最好的玉簪。
尚在微末之時的陛下,便放下書本,日夜不停地在窗前細細地雕著一塊獨山玉。
那是他花了很多銀子才買來的。
快要雕好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敲門聲。
我壓低聲音,得意問道:「喂,你以后要不要娶我啊?」
年少的陛下, 并不似如今這樣冷靜自持, 他愣了愣,手下的力氣重了些,那樣好的一塊玉, 就這麼毀了。
他的手也劃了一道口子。
他站起身,打開門,任由那只手在身后淌著血。
只有痛,他才不會說出真心話。
等我走后, 他失神片刻,便將那塊玉收了起來。
很多年后,他十七歲。
那塊質地上佳的獨山玉才得以窺見天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