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是太子的侍衛。
東宮落難時,他受太子重托,帶走了尚且年幼的小皇孫。
我跟小皇孫一起長大,把他當小弟一般使喚。
后來,他恢復身份,我便不敢了。
這一年,我跟小皇孫日漸疏遠,哥哥也開始考慮我的終身大事。
最后千挑萬選,定下了新科狀元郎。
小皇孫已經十七歲了,生得芝蘭玉樹,卻惱恨地握住我的肩頭,似笑非笑道:
「你以前好像說過,要嫁給我?」
我:「啊?」
1
小皇孫恢復身份的第二個月,我陪同兄嫂赴宴。
貴女云集,鮮花著錦。
有人笑稱,小皇孫肖似其父,風骨卓然,清姿明秀。
今日皇帝特地辦下賞花宴,便是為他選妃的。
「小皇孫六歲便流落在外,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如今一朝被尋回,陛下只恨不能將全天下最好的全給他,這正妃……自然非洛家姐姐莫屬。」
話落,所有人都望著亭中的青衣女郎。
她生得實在好,纖腰楚楚,顧盼生輝。
我一時間也認同起這人說的話。
論相貌,這兩個人確實般配極了。
我的貼身婢女小聲道:「那些年里,小皇孫也沒有吃什麼苦頭吧?」
眾所皆知,小皇孫是在東宮平反后才被我哥哥這個東宮舊臣找到,帶回了宮。
可我知道,不是的。
這十年來,哥哥一直將小皇孫帶在身邊。
我們為此隱姓埋名,四處逃匿。
從七歲到十七歲,這個如今人人仰望的小皇孫,是同我一起長大的。
我斂了眉:「別胡說。」
她只道小皇孫受哥哥敬重長大,卻不知曉,少年要背負多少東西,才能走到今日。
過了會兒,嫂嫂從一旁過來,找到我。
她挽著我的胳膊,讓我往游廊盡頭瞧。
「今日來的全都是年少有為的世家子弟,你若有看中的,便讓你哥哥去求殿下。」
「十年共處,換你一樁美滿親事,不虧。」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嫂嫂說得有些小聲。
2
我笑了,目光移到那處。
然后看到最前頭的小皇孫楚御。
兩個月前,他還在我隔壁的院子里秉燭夜讀,任勞任怨地給我跑腿買糖葫蘆。
如今卻穿著錦衣,被一群人簇擁著,不茍言笑,高高在上。
嫂嫂同我一道俯身行禮。
很久后,我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我身上。
很輕很淡,不著痕跡。
緊接著,小皇孫的聲音落下,沉涼如水:「起吧。」
然后,起身之際,我親眼看到小皇孫抬手扶起了方才那位姓洛的姑娘。
洛姑娘含羞一笑,小皇孫溫潤端方。
哥哥也在那群人里頭。
他走過來,牽著嫂嫂的手,一陣噓寒問暖。
有眼尖的人看到,想起哥哥也算是尋到小皇孫的功臣,熱絡道:
「早聽聞參領大人愛妻,今日一見,果然非虛。」
哥哥笑了笑。
他年近三十,十四歲被先太子看重,收作貼身侍衛,十九歲遭受池魚之殃,帶著小皇孫逃匿。
如今靠著東宮舊臣的身份,兼之尋回了小皇孫,得了個正三品的官職。
也算是苦盡甘來。
可沒人會知道,他照拂了小皇孫近十年。
只因,這對皇室來說,不算一件光彩的事。
3
散宴后,我們一家準備離開。
卻有內侍恭敬上前,攔住了去路。
他躬著身子,低聲道:「殿下在后院等著大人一家呢。」
曾經同在一個屋檐下的人,現在連見面都害怕人知道。
我想了想:「哥哥,嫂嫂,你們去吧,我先回去了。」
從小到大,哥哥無數次教導我男女有別,長幼有序。
讓我對楚御恭敬些,不要沒大沒小。
我從來沒聽過。
如今,一朝知曉他的身份,我突然便明白這人為何那樣傲氣了。
自然也不敢再不懂規矩。
他是君,我是臣女,中間隔的不止從前那一堵墻了。
哥哥頷首,沒多說什麼:「去吧。」
那內侍看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到底什麼也沒說,恭敬地帶著兄嫂一起去了后院。
我就這麼離開了此處。
然后坐了半個時辰馬車,才回到自家府上。
楚御的府邸,在天子腳下,富貴無極。
而我父母早逝,自小便由哥哥帶大,他比我大十三歲,亦兄亦父。
我們沒有強硬的家族靠山,只有上個月回京后在郊外購置的一處三進的宅子。
不大,卻也足夠了。
上個月月底,楚御私底下給了哥哥很多東西。
可哥哥全都沒有要。
他說:「忠君是為臣者的本分,況且,先太子曾救過臣一命,這十年,殿下切莫掛在心上。」
說完,他還補了一句,「小妹頑劣,曾沖撞過殿下,臣在這里替她賠罪了。」
我就在一旁站著,頭垂得很低。
只聽得他輕輕笑了一聲。
「是嗎?」
哥哥拱手,有些汗顏:「都怪我們嬌縱了阿蕪。」
說著,又想起什麼,「不過,等將來嫁了人,料想她應當會收斂一些。」
哥哥的話落下,小皇孫許久沒有說話。
等我再抬頭,他已經不見了。
4
嫂嫂那日在宴上所說,似乎是認真的。
她開始搜羅京中未婚兒郎的畫像。
眉目要清秀,性格要溫和。
家世也不能太差。
還專門裝訂成冊,方便我挑選。
我拿到冊子那天,不由好笑地問了一句。
「若我選中了誰,他卻看不上我,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