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殺他,我一定要殺他,這個念頭在我的腦袋里不斷叫囂著。
終于,我自認為時機成熟,跟在劉阿四身后,尾隨其進了巷子。
我跟了許久,眼見得巷子越來越窄,劉阿四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驟然回頭望來。
我閃身躲至墻后,結果等我再探頭出來,劉阿四已經消失了。
我連忙追上前去,東張西望了半天,突聽得巷口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迅速逼近。
我驚慌地掉頭就跑,哪知剛跑了沒幾步就被一只手猛地扯進了旁邊的院子里。
我被捂住了嘴,拼命掙扎著,舉起了柴刀,那人忙扼住我的手腕,急聲道:「是我!」
我這才看清他是趙堰,警覺地質問道:「你做什麼?」
趙堰示意我收聲,貼著院門聽了聽。等腳步聲遠去,方皺著眉頭說:「我還要問你呢!你要殺劉阿四?」
我自然不能認,握著柴刀理直氣壯地反駁:「沒有啊!怎麼,我出門不能帶刀嗎?」
趙堰抿了抿唇:「我勸你別惹禍上身,劉阿四的表兄可是縣太爺。」
我紅了眼眶,帶著哭腔反問道:「那又如何!他害了這麼多女子,不該死嗎?!」
趙堰慌張地連連擺手:「他,他當然該死,我是怕你吃虧!你一個弱女子,怎麼跟地頭蛇斗啊!你知道他養了多少打手嗎……」
我沒心思聽他說話,抹了把眼淚,繞過他奪門而出,一路小跑回了家。
我進門就竄進了阿姐的懷里。阿姐慌忙問我:「二丫,誰欺負你了?姐跟他拼命去!」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我「哇」地哭了起來,哭著哭著發現桌上有新出鍋的饃,拿了一個啃一口,接著哭。
我不甘心極了。我要是會武功的俠女就好了,飛檐走壁,以一對十,一刀砍了劉阿四的狗頭!
可我只是個賣豆腐的,平日里只會切個軟乎乎的豆腐,今早還不小心給一大爺切多了,也沒好意思收回來。
我就這麼揣著憤恨,夜夜磨柴刀,把刀刃磨得锃光瓦亮。
結果磨到了第七天夜里,院墻外又有了動靜。
9
我舉著刀「噌」地站了起來,阿姐則抄著剪刀沖出屋門,與我并肩站定。
我倆就這麼刀尖對著院墻,眼看著一道黑影翻上墻頭,雙雙舉起刀來。
哪知來人竟是趙堰,騎在墻頭上與我倆大眼瞪小眼了一瞬,扔下一布包裹,壓低聲音說:「記得燒了!」
說罷跳下墻頭,揚長而去。
我怔然望著那布包裹,與阿姐面面相覷,大著膽子拆開了包裹布。
白慘慘的月光下,里面赫然是一件灰色的褂子。
我用刀把褂子挑了起來,發覺上面沾滿了血跡,正愣著神,就聽阿姐顫顫巍巍地說:「這,這是劉阿四的衣服……」
我恍然大悟,手一抖,衣服滑落在地。
當晚,我們按照趙堰的囑咐,把衣服燒了。火光中,那衣服被燒成了一捧灰,也照紅了阿姐的眼睛。
第二天清晨,劉阿四的死訊便傳遍了整個永粟城。道是他出城給兒子尋郎中,不承想被山匪劫了道,腦袋被砍了個稀巴爛,值錢物件也被搶了個精光。
街坊們皆拍手稱快,說他是惡人自有惡人磨,而這兵荒馬亂的,突然竄出來支山匪,也說得通。
只有我知道是趙堰干的。我心有切切,不知他為何這麼好心為阿姐報仇,更不知該怎麼報答他。
于是我改為蹲趙堰。一連蹲了好幾天,終于蹲到他跟一幫兄弟勾肩搭背地打酒樓里出來。
我一個箭步站至他面前,然后把想說的話忘了個精光,傻子似的張了張嘴,憋出一句:「趙大哥……」
趙堰的兄弟們頓時起了哄:「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讓你小子給騙到手了?」
趙堰紅著臉辯駁道:「滾滾滾!這是、這是我老家的一個妹子!」
他以眼神示意我去別處說話,我忙不迭地跟著他往后巷跑,身后又是一陣起哄聲。
我倆找了個僻靜地方。我抵著頭擰衣襟,他撓著頭左顧右盼了半天,小聲問:「找我干啥?」
我怯生生地抬起眼:「來謝謝你……」
他輕咳一聲:「你不用謝我。我得了將軍的命令,要好好照顧你家阿姐。將軍是走得急,不然那家伙……」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又往巷子外看了看,確信無人在偷聽后,略帶拘謹地說:「你放心,我跟我的兄弟們嘴嚴著呢!好好跟你阿姐過日子。我,我先回營里了!」
趙堰一溜煙跑了,我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混入人群,抬手摸了摸滾燙的面頰。
10
人得知恩圖報,我總想著為趙堰和他的弟兄們做點什麼。
我開始天天守在趙堰出沒的地方,給他送餅子、送豆腐,并讓他把破了的衣衫給我去補。
起先趙堰還要跟我客套一番,時日一久,他主動找上了門來,心虛地尬笑著,把穿出破洞的布鞋遞給我。
那臭烘烘的鞋子好懸沒把我熏暈過去,他沒有襪子,光著腳戳在我面前,黑溜溜的腳指頭在地上勾了勾,似是想挖個洞鉆進去。
我捏著布鞋,憋了一口氣,強擠出一抹笑來:「趙大哥,這鞋,這鞋要不別要了吧……」
他忸怩到如同黃花大閨女,細聲細氣地說:「我就這一雙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