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旁的盧嫻月認出了那雙眼睛,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苦笑:
「差點忘了,薛氏嫡女以才情聞名,就算為了活命而偽裝成玉奴,若真的喜歡你,也該投你所好,展露點才華。
「看來從頭到尾,三殿下不過是她眼里的替身——」
啪!
盧嫻月話音未落,楚熙赫一巴掌便將她扇倒在地。
「胡說!玉奴對本王真心實意,本王怎可能感受不到?!
「若不是你,她根本不會離開本王!」
盧嫻月錯愕又委屈:「事到如今,殿下還要自欺欺人嗎?玉奴不愛殿下,而殿下也早已厭棄了她,如今為何又這般憤懣?」
楚熙赫怔了怔,跌坐回榻上,一臉悵然若失:
「我沒有厭棄她……
「我是喜歡她的,可我身為當朝三皇子,怎可只守著一個罪奴過一輩子?
「我不可能娶她,她是清楚的,而她仍然那麼溫順,那麼乖巧。
「所以我以為無論我做什麼,她都會守在我身邊。」
楚熙赫紅了眼眶,他想不明白。
「為什麼,當初戎兵拿刀指著她逼問我的蹤跡時,她都未曾退卻半分,如今卻不肯再回來了?
「她明明說過,玉奴會一直陪伴三殿下的啊……」
楚熙赫終于失聲痛哭。
因為他驟然明白了。
玉奴會一直陪伴三殿下。
可世上,其實并沒有玉奴這個人。
19
上元節這天,楚熙晏宣布立我為太子妃。
我以薛綰的身份入宮面圣。
卻在宮殿外碰上了楚熙赫。
他看了看我已經顯懷的肚子,面色陰沉地攔住我們:
「差點沒認出來,昔日我府上的女奴,倒成了皇兄的掌上明珠。」
阿晏冰冷一笑:
「三弟,你處處比不過我,就在這上面討便宜。
「你瞎了眼認不出的美玉,我卻能看出是無價之寶,終生珍之愛之。
「而你只能活在后悔里,這怨得了誰?」
楚熙赫咬牙提醒阿晏:「你立她為妃,想過會被非議嗎?」
阿晏笑了:
「劉娥二嫁,羊獻容五廢六立。
「如果男人無法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堂堂正正站在自己身邊,那只能說明他自己沒用。
「若我能讓四海皆清,誰會非議我?」
20
被冊封為太子妃后,我便一直待在宮中養胎。
朝中勢力劇變,偶爾也會傳到我耳朵里。
原來當年背叛阿晏、致使阿爹含冤而死的人正是盧宰相。
如今證據確鑿,盧宰相勾結逆黨謀害太子罪名成立,滿門抄斬。
盧嫻月被查出以三皇子王妃的身份賄賂朝臣內官,于府中自盡而亡。
楚熙赫的朝中勢力被連根拔除,大權旁落,倒持泰阿。
聽到這些時,我既覺得快意,又覺得遙遠。
仿佛在楚熙赫那里的故事,已經是上輩子了。
可月初的時候,我去京西的玉器行取將來給孩子的玉鎖,卻再次遇見了楚熙赫。
曾經芝蘭玉樹的他,如今兩鬢竟生出幾縷白發,滄桑不少。
眼中也早已沒了過去的劍拔弩張。
他垂眸,說自己一直在派人打聽我的消息,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
我笑了,太子妃哪可能過得不好?
他不等我開口,又道自己是來取那枚玉鐲的。
「上次被我摔壞了,它的主人很珍惜它,所以我總想著只要修好它,它的主人就會回來……
「我一直很想告訴那個人,我知道錯了……
「經歷了過往種種,我才發現自己心底最想珍惜的, 只有她。
」
他將玉鐲遞到我面前,望著我問:
「你說, 破鏡能重圓嗎?」
我神色淡淡:「沒必要,這鐲子, 本宮玩膩了,早就不愿碰了。」
他看著我, 眼睛略微有些泛紅。
像是不甘, 又像是絕望。
連一貫冰冷倨傲的聲音也變得沙啞:
「若是我從沒娶過盧嫻月就好。」
見他這個樣子, 我忍不住「安慰」他:
「三殿下,有件事希望你明白。
「我當初救你, 只是因為你的眼睛很像阿晏。」
楚熙赫握著玉鐲的手骨節泛白:
「那這三年的時光算什麼?玉……綰綰,我并非不愛你,而是, 而是有太多東西束縛。
「也從來沒有人教過我, 要如何去愛一個人。」
我輕笑了出來:
「若要論苦衷, 阿晏的苦衷比你多得多。」
入住東宮后, 鷹榮才告訴我全部真相。
當初阿晏出軍西域, 為何連鷹榮這種絕頂高手都沒能救到他?
薛家蒙難, 為何我一介女流卻能幸運地躲過追捕逃脫出城?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群狼環伺時, 他把身邊最厲害最忠心的護衛撥給了我。
他寧肯自己承擔更多危險,也要保證我不受欺負。
「阿晏回來后, 身邊全是羌戎暗探。
「為了我的安危, 他裝作不認識我。
「可是, 他沒虧待過我,他沒有以我受苦為代價,去交換任何東西……」
楚熙赫手中玉鐲滑落,摔到地上, 徹底碎了。
楚熙赫苦笑著道:「是我比不過他。」
我從回憶中抽離,笑著提醒他:
「楚熙赫,我說這些并不是為了將你們進行比較。
「因為在我這里,阿晏不需要跟任何人比。」
「他永遠都是贏家。」
21
陽春三月,楚熙晏正式登基,封我為后。
原本這個月是要行冊封大典的。
可我懷胎十月著實在房中憋了太久,剛出月子就想著外出游玩。
卻不慎染了風寒。
太醫開了些湯藥給我, 可那藥很苦。
我覺著身子已經見好,推托不想喝。
楚熙晏處理完奏折,傍晚時來看我, 耐著性子哄我:
「乖, 喝了就帶你去玩。」
我好奇他要帶我去哪兒, 剛一張嘴,他趁機湊過來。
把嘴里的藥喂給我。
我一驚, 囫圇咽了下去。
還沒來得及抗議,他就塞了顆飴糖到我嘴里。
是城東王記的。
熟悉的甜味充斥在我口中, 蜜意涌入心田。
阿晏沒騙我。
往后的日子, 果然都是甜的。
楚熙晏一把抱起我, 走出御花園。
我勾著他的脖子問:
「所以你要帶我去哪兒玩?出宮嗎?我想看燈會!」
「好,明晚。」
「那今天呢?」
我一路好奇,直到被他帶進了寢殿。
熾熱的氣息瞬間落在耳畔, 攬住我的那只手好似巖漿涌動般沸騰。
片刻后,他的聲音沾著濕意,低沉又魅惑:
「今天玩點只有我們能玩的……」
- 完 -
□ 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