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完他又輕輕搖頭笑了笑,「她想做的就讓她去做吧,我等她。」
我躲在石山后面抬頭望天抹干了眼淚,心里暗暗告誡自己:沈春意!上了戰場可不能再哭了!
我跟李寒山他們分頭出發,我娘哭成了淚人,得靠著我爹才能往前走。
只是我沒敢回頭看,因為我怕就一眼,我就舍不得離開了。
我臉上抹了厚重的濕泥巴,再加上天氣越來越熱,身上便發出一股難聞的惡臭,再加上我穿著破爛,碰見的所有人都不愿意靠近我。
我越往前走,路上堆積的尸骨越多,那上面鋪滿蚊蟲蒼蠅,散發的味道讓人作嘔。
我一邊吐一邊繼續往前走,胃口也越來越小,等我到達目的地時,門口的謝大娘圍著我轉了好幾圈問:「你真十七歲?」
被烈日烤著的我又細想了一遍,然后重重地點了點頭,正好這時一堆訓練完回來的姑娘們都圍著我轉,謝大娘便隨口喊了一聲,「誰有空的,把小姑娘先帶去洗洗。」
14.
其實這話她大可不必說,因為大家太熱情了,幾乎是一擁而上地把我圍住了。
等我洗漱干凈出來時,外面已經天黑了,大家都睡著了,只有一個背影清瘦的人點著微弱的燭火,看著書等我。
聽見聲響,她抬起頭對我笑了笑,「快過來吃飯,說話小聲些,她們都睡著了。」
她長相清秀,端莊溫柔,是謝大娘的女兒,名叫溫致。
溫家是書香門第,只是因為打仗敵軍滅門,只剩下了母女倆。
溫致笑得溫婉,「你別覺得我娘兇,她從前也是個只會讀書寫字的內宅夫人,不過如今管著娘子軍的吃穿,總是要壓得住大家伙的。
」
我靦腆地點了點頭,又請求她:「溫致姐姐,您能教我寫字嗎?我得給我的夫君還有爹娘報平安呢。」
溫致對于我已經成婚這件事感到驚訝,但還是一筆一畫地教我寫完了一封簡短的家書。
看見李寒山的名字時,她笑了笑,「我聽說過他,是個很厲害的人。」
這話比夸我還要讓我開心,又趕忙問起了正事:「你認識沈疆嗎?」
她搖了搖頭。
于是接下來的兩天我問遍了整個娘子軍,但都沒人聽過沈疆這個名字。
我每日睡前都要雙手并掌向上天祈禱,讓它保佑我家祖墳冒煙,沈疆立下大功出名,這樣我就不用在人山人海里找他了。
在娘子軍的日子很踏實,別人說女子不如男,我們便加倍訓練,連溫致那樣文弱的姑娘也不例外,而軍營的將士們都很尊重我們。
15.
李寒山的信來得又快又多,他們已經到京城了,那里總安穩得多,送來的東西,除了我的,還會準備多余的讓我分給其他人。
她們便笑著打趣:「春意可真有福氣。」
「是啊,這可是頂頂好的郎君。」
「溫致姐姐說那可是李寒山呢!他爹跟他都是很厲害的人。」
「我聽說過,我聽過!」
……
我便安靜聽她們說著,溫致也不說話,每到這時她的眼里總是很惆悵,因為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死在了戰場上。
來之前我便知道這場戰爭的殘酷,只是看著娘子軍營少了人又來了新人,心里就越發空落落的。
也是后來我才知道,整日風風火火的謝大娘,在當日破城之時就失了清白,而溫致被她藏得好好的,可卻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我心里覺得悶悶的,但看著眼前依舊鮮活的她們,又覺得有些開心。
溫致上戰場的前一天,她有些高興,偷偷跟我講:「其實戰況已經好了很多了,我聽我娘他們說,最多再打三個月就能結束了。」
我眼睛都睜大了一些,「真的嗎?那到時候大家肯定都能回家了吧?」
溫致點了點頭,我便想著先回莊子上等著沈疆,然后我們一塊去京城。
一邊想著,一邊抓著李寒山寫給我的信睡了過去。
只是我沒想到,溫致出去時好好的,回來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謝大娘愣愣地看著硬是沒哭出來,甚至還監督我們做完了當日的訓練。
只是夜深人靜,沒有溫致陪我如廁,我獨自一人出去時,還是聽見了那壓在喉嚨間不敢放大的壓抑的哭聲。
第二天我便要去了,我生怕到時候李寒山也這樣,于是便偷偷寫好了遺書放在枕下,叮囑他可以大聲哭,別把身子憋壞了。
做好了這件事,我便放心地上了戰場。
但真當我踏上去時,我總覺得風里都夾雜著一股血腥味,但我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等我反應過來時,我的手臂已經挨了重重一刀,血一下就滲了出來,我幾乎沒時間思考,下意識地就把手里的矛插入了對方的身體。
16.
我幸運些,從戰場上活了下來。
給我包扎的士兵是個小將士,我問他:「你知道沈疆嗎?」
他搖了搖頭,我難掩失望地靠在了墻上,謝大娘安慰我:「不急,會找到的。」
我沒說話,只是跟著隊伍沉默地準備回去。
「沈春意!」
有人叫我,我回頭望去。
是沈疆!
我覺得快半年的軍營生活,并沒有讓沈疆成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