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是疑惑,我與薄太妃初見,她的這幅樣子像是與我積怨已久般。
而馮平昭也熱切的回應,等薄太妃的身影散去,才轉過身來看向內殿。
春雪看見馮平昭,雖是害怕,還擋在我身前。
他乖戾的看了我和春雪,等了良久不見里面的人出來,掀著衣袍離開。
我擔心的不行,在原地踱步,根本站不住,而此刻的春雪看著我臉上的紅腫,兩顆大大的眼淚墜了下來,靠在我肩膀上哭:
「姨娘,對不起對不起。」
春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小聲安慰:「沒事的,不疼,你沒有對不起我。」
我雖然如此安慰春雪,心中卻升起來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自責,害怕是我給章樾之惹的麻煩。
他們三個人在里面相談了很久的,久的讓我把這麼多年來的開心事都拿出來細細品味了好幾遍。
章樾之終于出來了。
圣上親自送他出來,站在宮殿前,恭恭敬敬行了一個晚輩禮,笑著說:「朕與亞父,當一世和睦爾。」
章樾之回禮。
待陛下重新進入宮殿后,仰頭看了看四四方方的宮墻,回望禁閉的宮門,對我說:「回家吧。」
章樾之很不對勁兒,我想扶著他,卻又不敢靠近。
他走在最前方,我和春雪、韓和在后面遠遠跟著。
像進宮的時候一樣,距離越來越大,我終究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動,小跑著并排走在章樾之身側。
「先生。」
章樾之側目看我,苦澀一笑:「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他身形一歪,我伸出胳膊扶起了他,關切的問:「先生,您還好嗎?」
目光閃到了章樾之的腰間,我這才發現章樾之隨身的荷包不在了。
那個荷包里面,是首輔帝師的金印。
我愕然。
不知道章樾之是為金印傷神,還是為荷包傷神?
那個荷包,是他與馮太后唯一的舊物了。
我不免替章樾之感到難過,倒是章樾之朝我笑笑,靠著我的胳膊,一步一步離開。
章樾之到馬車上喝了一口暖茶,已經緩過來神,對我說:「沒事,今日是我連累了你。」
「只不過以后,怕是不能在護著你了。」
「沒事,我能自己護著自己。」
天色已經黑透了,大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鐵樹梨花落,萬點星辰開。
來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能看見京中一絕,便向章樾之表明我的心意。
可還沒等我說話,章樾之便開口:「我要娶妻了。」
「我一定會安分守己的。」我脫口而出,眼淚和承諾同時從嘴里劃出,難分先后。
「侍奉主母,不爭不搶。」
章樾之遞給我一個汗巾,讓我自己擦一擦。
「我與她少年時荒唐,曾有過一子,明貞待我,情深似海,我已經負了她多年,不想——」
「不想再有個我是嗎?」我第一次開口堵章樾之的話,我一點都不傻,他是在趕我走!
章樾之點頭,隱忍而又克制。
我以為三年了,再冷的石頭也能捂熱,現在想想不過是我自作多情。
他還和別人有個孩子!
我接受不了這一切。
從馬車里面跳了出去。
顧不得身后人的呼喚,任性的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耳畔熱熱鬧鬧,與我無關。
等甩掉了他們,我坐在河畔,看著河水中上上下下浮動的花燈,才想起來今日是上巳節。
曲水流觴,彩幄翠幬。
遠處有一極盡奢華的繡船,才子作對,佳人相伴。
我恍恍惚惚的看到一個人影,身形一緊。
抬步就想往里走,沒有意識到自己身處河邊。
等到濕了衣衫的時候,被人拽到岸邊。
章樾之生氣的看著我:「你不要命了?」
他對我發火,我更加委屈,抽抽搭搭的哭個不行。
哽咽著說道:「我沒有。」
章樾之并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一把抱住了我,對我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傷你的,只是有些難處不敢和你說,不愿你陷入我的為難中來,本想給你安排一個合適的地方的。」
是雖然渾身濕透,但胸口的火苗跳的熱切,驚喜漣漣:
「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章樾之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想要松開我,但我的雙手緊緊摟住他,不讓他離開。
我道:「先生,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不管你娶誰,與誰生兒育女,我都能理解,只要你心中有我,一點點,一點點就可以。」
在這段感情里面,卑微者是我,主動者是我,有了一點點回應,便如飛蛾撲火。
章樾之聽我這樣說,更加心疼,也不再逃離,只是對我說:「阿聽,謝謝你。」
「我要娶明貞,實乃不得已之舉,天家之命,不得違抗,明貞之子,齟齬之事我不愿告你,對于太后,妄念已盡。」
「只有你,意料之外。遠不得,近不得。」
「我怕自己是因為你的樣貌而靠近,又怕傷你誤你,夢回之日,你的身影卻又無比清晰。」
「我本發誓此生再不娶妻的,可對你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讓我自己都汗顏。」
我從沒想過這些,我并不介意自己不是全部的,也不介意他與旁人有過山盟海誓,生死相許,我只想要以后,那就夠了。
章樾之的話,令我動容。
我又問了他最后一句:「你和徐將軍之事,是不是不能告訴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