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只是給了他一條去路,對我而言只是一句話的事,哪里想到會讓他以命相報。
「現在你已經不是我的伙計了,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啊。」
他握緊了水杯,聲音低不可聞:「我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我的喉間一緊,抓緊了膝頭的衣服。
「胡說,你命如頑石,風雨不能摧,不要再讓我聽到這樣自輕自賤的話。」
若生在困境,心里沒有活著的念頭,尋死太簡單了。
我垂眸看著夏生,他慢慢地喝著那杯水,面色蒼白,神情麻木。
恍然間,我又看見了那個怯懦的少年。
「夏生,我還缺一個護衛,你好好養傷,日后才能保護我。」
他喝水的動作停滯,愣愣地眨了一下眼,抬眸望著我,眼珠不動一下。
「小姐,你……」
「我是說,你以后跟著我。」
17
我也不知道,我這一時的心軟是對還是不對。
只是有一個瞬間,在他身上看見了當初在蘇府煎熬掙扎的我。
暗無天日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過去,睜開眼睛便意味著迎接痛苦。
夏生的臉上有了喜色,大夫說他的傷情恢復得很好。
我的病去如抽絲,但也一天好過一天。
李鳴滄來醫館看過我們一回,新官上任,他的事情很多,匆匆坐了一下就走了。
聽這里的議論,李鳴滄是被貶謫到這里的,赴任幾天,為鄉民處理雞毛蒜皮的事情,無一不盡心。
在夏生能下地之后,我又雇了鏢師上路。
輾轉四五個地方,每個地方停一小段時間,讓夏生養傷,將身份辦好,才準備去找娘。
夏生雖然疑惑我的行動路線,卻沒有多問什麼。
再見到娘已經五個月以后。
娘坐在院子里洗菜。
我靜悄悄站在院子前,她一點也沒注意到我。
是夏生在我身后發出了聲響,聲音無比僵硬:「小姐,那好像……」
我對著他點了點頭:「對,我回娘家啊,不早跟你說了嗎?」
他不能理解死而復生。
呆滯在原地。
娘聽到聲音,丟開手里的菜,淚水盈盈地向我過來:「姝兒。」
我的鼻頭也是一酸,張開手臂想要撲進娘的懷里。
夏生一擋,站在我身前,結結巴巴開口:
「小……小姐,有鬼,快跑。」
這個憨包。
「大白天的哪來的鬼?」
我從他身后繞出來抱住娘,好在摸著沒有瘦。
沒有跟夏生講前因后果,只粗略說了娘假死事出有因。
他沒多問什麼,神色卻嚴肅深沉不少。
我這次選的地方是較為偏僻的地方,人煙少,但是離繡坊的那個縣只有幾日車程。
當時送走娘只能找一個暫時的落腳地,并不安全,我繞了一大圈才回來。
接上娘就啟程離開。
我不信我都這麼周折了,離京城要多遠有多遠,他們還能找到我。
這一番耗費下來,手上積蓄尚足,卻每日減少。
到了蜀地之后,我只開了個小店面,賣點成衣布品。
進賬不如之前多,但讓我感到安穩。
我基本都在店里,來往皆是女客,聽她們聊一些閑趣事也挺有意思。
聽聞朝廷那邊派了一個欽差去江南巡視,沒用多久將那邊的山匪給平了。
一時間,各地山匪都縮了頭。
大快人心。
巡視欽差已經從江南啟程,西行而來。
蜀地這邊的治安都好了許多。
每日早晚,夏生跟在我和娘身后,往返店鋪和家里。
他的體格在那里,這里的地痞不敢打我們的主意。
唯有一點不好,這里夏天實在炎熱。
恨不得每日趴在冰塊上才好。
從六月中開始下雨,悶熱暑氣消散不少,但是連綿降雨,一切都是潮濕的。
街道無人,我把店面關了,跟娘待在家中,情緒被這雨天搞得格外煩躁。
大雨沒有漸小的趨勢。
我心里不安,讓夏生去糧鋪買了很多米面在家里放著。
糧鋪趁勢漲價了一番。
傍晚,府衙里的師爺穿著蓑衣冒雨敲門:「都出來,山體落石擋住了欽差大人進來的路,十六以上的男丁,都過來集合。」
夏生去了一晚上沒有回來。
我心里有點慌,第二天天色剛亮,我跟娘說了一聲,就去山道口找他。
身上的衣裙濺了一身的泥。
我找了根木棍拄著,山上面還有碎土掉落。
男人身上的衣服濕透貼在身上,臉上身上都是泥水。
被擋住的山路已經漸漸被挖開,對面的人也在挖土石。
我來回找了幾遍,都沒有看見夏生。
我攔住一個人,比劃夏生的身高體型:「大哥,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塊頭這麼大的男人,他……」
山路被疏通,對面的官差走過來。
幾個朱紅官袍的年輕官員為首,我隨意掃了一眼。
頃刻間被定在原地。
最前面的年輕官員,身量頎長,神情淡漠。
他似有所感,眸光向我掃來。
隔著雨幕,我的耳邊一陣嗡鳴。
欽差是凌衍。
他看見我了。
18
「姑娘,姑娘?」
那位大哥在我耳邊喊我。
我匆匆回神,低下了頭,避開了凌衍的視線。
他沒有認出我,在府衙大人的接引下上了馬車。
從頭到尾只看了我一眼。
山路疏通完成,這里的人陸陸續續地捶著酸痛的腰背離開。
那個大哥跟我說:「一些年輕力壯的被調去加固堤壩了,你去江邊看看,要小心啊,江水翻騰得厲害,你小心被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