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量長了起來,體格有點往意料不到的方向發展。
掌柜說他的飯沒白吃一口。
現在的夏生,很壯,我站在他身邊,只到他的肩膀。
感覺一拳能打死我。
這樣的他應該不會再擔心兄嫂苛待。
「繡坊的新主人答應我不會替換你們,你安心待著就是了。」
他搖了搖頭,面對我時,褪去了之前的怯懦,卻依舊緊張局促,與他的大塊頭很是不協調:「小姐,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先回娘的家鄉看一看。」
我胡謅的。
「那小姐,你能帶上我嗎?」
14
我怔了一下,也不是因為心疼他吃的那口飯。
反正我現在很有錢。
只是……
對著那雙含著期冀的眼睛。
我露出為難的神色。
我是去逃命,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
而且防人之心不可無,他要是見到我死而復生的娘,我要怎麼解釋。
在我的沉默中,夏生的臉色變得黯淡:「出縣的路不好走,我送小姐一程吧。」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沒有拒絕他最后的請求。
而我的這個決定,救了我一條命。
在出縣幾十里后,山匪圍堵。
我一個年輕的,懷揣巨款的女子,應該早就被他們盯上了。
他們是有備而來,我請的鏢師都不能抵擋。
土匪碩大的刀朝我的臉劈來,小山一樣的陰影覆在我身前。
我被夏生緊緊抱在懷里,聽到刀刃切入皮肉的噗呲聲與身前人壓抑的悶哼。
血腥味彌漫。
我顫著手抓著夏生:「夏生。」
他的身體繃得很緊,將我全身護住,卻回不了我的話,只能發出痛的急促呼吸。
我抬手撐著夏生的身體大喊:「我把錢都給你們,要什麼我都給你們,不要再傷人了!」
我的心頭一陣絕望。
土匪殺紅了眼,錢要,命也要。
就在這時,一隊官差圍了過來,土匪貌似不想跟官差對上,憤憤逃走。
我抱著夏生坐在地上,他的血染了我滿身。
我被嚇得失了魂,都不知道自己淚流滿面:「求求各位官爺,救救他,救救他。」
一輛馬車在不遠處停下,車夫掀開車簾,自里面走出一個清瘦頎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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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聽到穩健的腳步聲停在我身側,帶著憂慮的嗓音響起:「此處剿匪一事該提上日程,先為傷者止血。」
官差領命,從我懷中接過已經昏厥的夏生,他的后背上有一道刀傷,從肩胛骨貫穿到腰際,血肉外翻。
我不敢多看一眼。
坐在地上,腿腳軟得站不起來。
一方手帕出現在我眼前。
「姑娘可有受傷?」
我眨落眼淚,忽然發覺這道溫和的聲音極為耳熟。
抬眼看過去,是一張稍顯病弱的臉。
我怔了半晌,瞬間別開頭,接過那方手帕擦拭自己的臉。
「無事,大人不必擔心。」
「姑娘也是好運,我家大人赴任,剛好途經此處,才能救得了你們。」
有一個官差這麼說。
我垂著眸子道謝。
李秀才也考上了?
我悄悄打量,他對我微微頷首。
看樣子并沒有認出我。
我松了口氣,看來這幾年養尊處優沒有白養。
「姑娘要去哪里,若是順路,不妨與我一道,你一女子在外,太過危險。」
我看向臉上毫無血色的夏生,點了點頭。
李鳴滄分了一個官差替我駕車。
到了鄰鎮,李鳴滄前往府衙,我將夏生送進醫館,找角落里的乞兒散布山匪攔路殺了一個年輕女商的傳言。
這個鎮子離繡坊沒有很遠,或早或晚,這個消息能傳到那邊去。
將事情辦妥后,我回到醫館,伏在夏生的床頭,疲憊地睡過去。
我從未見過這樣血腥的場景,一日的驚嚇讓我一直想要嘔吐,額角也脹痛得厲害。
醒來后嗓子干啞得厲害,頭疼欲裂,渾身酸痛。
我躺在床上,醫女在給我把脈。
「姑娘受驚起熱,憂思過多,好生歇著吧。」
我道謝后閉上眼睛,頭疼得很,不僅是身體上的痛苦,還要思慮以后。
夏生為我擋刀,命懸一線,我不能丟下他不管。
李鳴滄成為這里的父母官,保險起見,我也不能在這里逗留。
還要去換新的身份,再去找娘。
樁樁件件,最終在我昏沉的腦海里形成怨念的一句話——
凌衍,你找我干什麼?
16
病中睡不安穩,盜汗多夢。
我好像夢見了風雪中的凌衍,他一步一步向我走過來。
走過之處,雪地上留下一串血腳印。
他向我伸手:「雨姝,我終于找到你了。」
我于夢中驚醒,醒來心跳得厲害。
我捂著心口平復,腦海中還能隱約浮現凌衍幽深的視線。
緩了一會兒,我拍了拍臉清醒,醫女進來跟我說,夏生醒了。
我拖著病體去看他,身上無力得很。
他趴著,后背纏著厚厚的紗布,還能隱約看見血色。
他的視線緊緊盯著我:「小姐,你受傷了嗎?臉色為什麼這麼差?」
我坐到他的床頭,無奈地笑了:「你差點就沒命了,還有心關注我臉色差不差?」
他蒼白的唇抿緊,臉上盡是懊悔:「我沒有保護好小姐。」
大夫說虧得夏生體格健壯,那一刀若是落在別人身上,沒因流血而死,也逃不過發炎起熱。
我倒了杯溫水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