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馬車已經吸引了不少村人的注意,他們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越過籬笆,聚集在這個小院。
凌母將蘇雨嫣拉著回屋內,又給凌衍遞了一個眼色:「你們進去談。」
凌衍的神色微動,邁腳進去了。
青梅竹馬的情誼到底并未被短短的分別消磨。
我坐在院子里挑豆子,凌母守在門口,生怕我進去搗亂似的。
但這破房子并不隔音。
能聽見蘇雨嫣的哭泣,美人落淚,哭得叫人心都軟了。
她解釋自己生病不能嫁給他,唯恐拖累,如今身體好了,只盼他前途似錦,再不奢求其他。
里面安靜了一會兒,蘇雨嫣紅著眼出來,嘴角噙著一點笑。
她到我跟前,遞來一封信:「林姨娘給妹妹的,妹妹不用擔心,林姨娘在府里安分守己,過得很好。」
我把信接過來。
她彎下身子湊到我的耳邊:「你跟凌衍至今沒有同房吧?」
我的身子僵住。
雖是疑問,語氣卻篤定。
她輕笑一聲:「他挑剔得很,筆墨紙硯都有講究,更何況枕邊人,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入他的眼。」
我低下頭,把豆子扔進筐里,很想回一句,姐姐不知道,人沒到困境是可以挑挑揀揀,但現在沒得挑,凌衍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有什麼就用什麼。
可現在不能意氣用事,娘還在他們手上,不能逞一時的口舌之快。
蘇雨嫣摸了摸我的衣襟:「妹妹領口歪了,我給你擺正了,下次記得自己攬鏡整理,讓人看見了總歸不體面。」
我乖順地點頭:「我知道的姐姐。」
她笑著捏了捏我的臉,轉身跟凌母話別。
凌衍一直在屋內,沒有送蘇雨嫣,我看了他一眼,他的手中已然多出了一個沒有見過的精美香囊。
香囊跟蘇雨嫣一樣漂亮,精致,華貴。
看著就不該沾染上塵埃。
他垂眸望著香囊,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回屋子把繡筐里的香包系在腰間,只是一個粗糙的布包里塞了點藥草,沒有半點花樣,不是很美觀。
自己用還好,不打算再送給凌衍。
他自小金尊玉貴,可以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什麼是好東西。
落魄了沒得挑,現在有了選擇,我就不巴巴上去找沒意思了。
況且,蘇雨嫣都忍著嫌棄踏足鄉間,明里暗里敲打我,讓我安分守己,說明凌衍只是一時落魄。
春闈在望,凌衍翻身的時機就要到了。
7
可時間越近,我越加焦躁。
李秀才辭了學堂的事,專心念書。
凌衍忙了起來,眼底漸漸多了層青黑。
一個學堂的學生都靠他,費心費力。
我跟他提議,先把學堂的事放一放。
他按著眉心搖頭:「爹數月不曾來信了。」
凌父走商在外,沒有信件,也沒有銀錢。
家里的花費都靠凌衍的月錢。
積攢到現在,并沒有多少。
我嘆了口氣,蘇雨嫣,你來一趟好歹也留下點什麼啊,一個香囊不能用來吃,不能用來喝。
有情飲水飽。
就靠著少時情意,讓凌衍喝西北風去吧。
大概我的臉色難看得緊,凌衍放低了聲音:「沒事。」
我抿唇看著他:「這麼累,書不能好好讀,再把身子熬壞了。」
那麼多的學子寒窗苦讀,都鉚足勁準備春闈,盼著嶄露頭角。
凌衍的對手那樣多,萬一身子垮了,或者準備不夠充分,落榜也不是沒可能。
我的憂慮顯而易見。
他的唇角微勾,抬手為我理了一下碎發。
我怔了一下,身子僵直,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他收回手,神色不見異常。
他這麼坦然,我倒不好因為他的突然舉動大驚小怪了:「你休息吧,我再去看看還有什麼沒做完。」
成婚以來他一直睡在書房。
當時的理由是深夜讀書,對兩個人都有影響。
沒人對他這個行為有意見。
他要清凈。
我對他這個人沒想法。
凌母盼著他高中再娶高門嫡女。
各有各的心思。
我從書房離開,熬眼補了幾件衣裳,針刺到手指上,冒出一串血珠。
我放進嘴里吸著,細微的痛感讓我渙散的精神凝聚起來。
之前寄給蘇府要錢的信都石沉大海。
我不明白爹爹為什麼要跟凌衍交好,卻不愿意出這點小錢。
我放下衣服,翻出了自己的嫁妝。
當時出嫁,蘇家給了我一些東西,我原本想留著,以后把娘接出來,給她開一家小店。
但是也得能接出來。
凌衍需要養精蓄銳備考。
第二天,我去當了一個玉鐲子,換了二十兩回來,夠用好久。
凌衍拿著那個錢袋,沒露出感激不說,反倒眉眼沉了下來。
「現在有錢了,你安心在家里讀書,學堂的事讓村長操心去。」
他握緊了手,深深地看著我。沒有問這錢哪里來的,對著我微微頷首。
他投身讀書,我變著花樣給他煲湯補身子。
凌母對我的意見都小了很多,很少來挑我的刺。
臨近考前,蘇府來人,爹爹親自來了。
他以為他的出現會是雪中送炭,救人于水火,卻沒想到凌衍依舊不卑不亢,情況并沒有我信中描述的那樣糟糕。
甚至,凌衍沒有收下他那筆錢。
爹看向我的眼神帶著審視與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