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姐的臉色霎時蒼白一片。
她自有聰慧,心志高遠,卻原來在父兄眼中,依舊是個有價碼,能買賣的玩意兒。
「五千兩,我還你。」我憤憤看向容戾。
說完這話,我抿了抿唇,依舊堅定道:「我此刻沒有那麼多,但我給你畫押,就算沿街賣藝,我也還你。」
容戾一時無言,看向容鈺。
容鈺彎唇:「區區五千兩,何必認真?」
我在榮南侯府時,月錢一兩,小姐的月錢也不過十兩,五千兩于我們而言,堪比天價。
「我與你定情的香囊,」容鈺輕聲耳語,「你拆開看看。」
成親時太匆忙,信物也準備得潦草,我送了他一條粗布發帶,他送了我一個錦繡香囊。
我不解地扯下腰間香囊,在他含笑的注視下,拆開拉繩,從里頭倒出了一小捧「心」。
其中一片,在邊緣露出了銀票的字樣來。
我火速拆開,頓時瞪大了眼。
「……一,一,一萬……」
「十九萬九千九百兩。」容鈺笑著說,「是我的聘金。」
7
回府的馬車上。
容鈺輕捏著我的手當玩樂,我卻覺得如坐針氈。
「你怎麼不告訴我,那香囊里裝的是銀票?」
「告訴你,你會收嗎?」容鈺抬眸敢問。
必然不會!
二十萬兩娶媳婦兒,還搭送個天仙美人,這大餡餅砸下來,換誰誰敢要啊?
見我猛猛搖頭,容鈺眼神有些悵然:「我早知道,你待我生分,不當我是心內人,不曾心悅我,不肯要我的錢,更不可能為我去賣藝,這怕是早早晚晚,要變心了吧。」
「不不不,我當你是內人……」
我一急,察覺不對:「不是!是心內人!我不喜歡你喜歡誰啊,我都快喜歡死你了!」
「當真?」容鈺睨我。
「真的!我不是都對你發過誓了嗎?」
「你再說一遍誓言給我聽。」
我:「……這里?」
我眼神往一旁瞟,小姐還在車里呢!
小姐自從上了車,問容鈺要了筆墨后,一言不發,埋頭寫字。
「你果然是在騙我……」容鈺幽幽一嘆。
我豁出一張臉不要了,湊到他耳邊,把那膩乎得跟蜜糖似的誓言,又說了一遍。
說完,面紅耳赤,忍不住去看小姐,祈禱她沒聽見。
小姐素來沉得住氣,默默端起茶碗,喝了口泡濃的茶。
然后,將三張紙遞了過來。
卻是越過了我,遞到了容鈺面前。
容鈺淡淡掃了一眼后,抬眸看向小姐。
小姐一言不發,同樣看向他。
兩人四目相對,似有無聲交流。
8
榮南侯府將小姐賣了,小姐回不去家,幸而老太太在世時,曾將一個小院送給小姐。
我讓秋兒去打掃那小院,又留小姐暫住長公主府。
將小姐安頓在側院,臨走前,她喊住我:
「佑佑。」
小姐的衣裳穿了回來,只是被撕扯得厲害,肩上依舊披著我的披風:「他,待你可好?」
我知道小姐說的是誰,不假思索,清脆利落道:「一直很好。」
小姐不知在想什麼,眸光一暗后,也緩緩地笑了起來:「那就好。」
回到主寢,推開門,我見容鈺坐在矮榻上,單手撐著側顏,一手捏著酒杯。
見我進來,他冷淡道:「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要與你家小姐睡在一處,她披風暖身,我月夜冷酒。」
誒這語氣……好生幽怨吶!
我從背后抱住他,雙臂箍著他窄窄細腰,下巴枕在他肩上,笑瞇瞇道:「你沒有披風,但你有我啊,還冷嗎?」
容鈺扭頭看我一眼,嘴角輕輕揚了揚。
轉眼,又不太高興道:「她給我那三張紙,你沒瞧見寫了什麼,為何不問?」
「我是沒看見,但我猜到了。」
我抱著懷里的大美人,搖搖晃晃道:「估計是,怎麼還你那五千兩的明細吧……小姐除了過目不忘外,算學也是極好的。」
「如此信她?」容鈺俊眸微垂,「我還以為,你會多想些什麼……」
「多想什麼?你與她眉目傳情?她給你寫些曖昧的話?一見你便沒了理智?要與我競爭?我才不會!」
我與小姐相伴歲月,若不了解她的為人脾氣,如何對得起十二年來的朝夕相處?
既然話說到這里,我索性敞開了,與容鈺說個清楚。
自大公主開了女子入科舉,小姐對我們所有人說,科舉是一條青云路,在這條路上,只分才能高低,不看出身如何,更不拘于是男是女。
要改變命運,這是唯一的機會。
她典當釵環細軟,讓小丫鬟們都買得起筆墨紙硯,竭力幫助與她一樣的女子。
送我短刃時,她說自己的月銀只夠買這麼短的,年后再攢攢,給我換把威風些的大長刀……
「容鈺。」
我看向他秀拔的眉眼,輕聲說:「我自幼習武,文墨不多,也不夠聰慧,但我想,這世間如大公主與小姐這樣的人很少,如我一般的人最多。我們這些普通人,無需過多地自作聰明,或內耗逼迫自己,敢于承認自己的普通,然后努力追隨一道光,和光同塵,與光相伴,也是一件極好的事。」
容鈺笑著看我,喃喃道:「能看穿這些,你已是不普通了。」
我挨了夸贊,覺得樂呵,就著容鈺的手,與他喝起酒。
要不怎麼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呢。
一喝便醉,醉了就蹬鼻子上臉,壓著容鈺竭力指責。
說他貪歡,不知節制,小心眼,愛吃醋,怨夫。
「但小姐說你是龍井成了精,我料想,小姐是在夸你,夸你茶香四溢,清雅過人……嗯,小姐說得對,是挺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