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日一夜,馮千巧被迫保持著一個姿勢不許亂動。
到最后,涕泗橫流、儀態盡失,在佛堂失禁。
太后要泄憤,卻因身份桎梏,不能用尋常的手段。
朝臣們見風使舵。
說馮千巧不敬菩薩,沽名釣譽,欺瞞太后。
御史更是上了折子,彈劾吏部尚書盧柄寵妾滅妻。
自然,我爹也免不了被扣上一個教女無方的帽子。
這些日子,我爹查證的東西終于派上了用場。
他遞上了自辯折。
當年我爹因樅州剿平匪亂,得了小陛下褒獎,一路榮升,走到今日。
朝堂之上,我爹當眾揭露,馮千巧并非他的女兒。
而是當年樅州平匪的匪首之女。
自辯折上,證據清晰,又有樅州風意樓的人做證。
20
當年我爹還只是樅州一處的縣尉,他親自率兵剿匪,將滋擾樅州的匪眾斬于馬下。
而匪首的妻子林氏卻早早逃出,帶著女兒千巧東躲西藏。
多年后,林氏身染重疾,命不久矣,卻時時刻刻記著亡夫的仇恨。
只是她們孤女寡母,想要報復已是左相的我爹難如登天。
林氏曾在風意樓做過廚娘,偶然聽見風意樓的妓子吹噓,自己當年差點兒和當今左相春風一度。
林氏多方打探,得知當年縣令為了討好即將升官的我爹,特意在風意樓大擺宴席,還讓花魁娘子席間奉酒。
「只可惜左相不解風情,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夜半清醒,竟將我趕了出去。
「左相夫人,一定是個悍婦。」
這話被林氏聽到,藏在心中,她身染沉疴后,心生一計,決定利用此事,報復當年之仇。
吏部尚書盧柄被圣上斥責:包庇匪患、欺君罔上。
圣上罷了盧柄吏部尚書一職,念在往日功績,罰沒家產,許他「英年」告老還鄉。
21
塵埃落定,我卻接到了長公主的詔令,令我去公主府。
試策鬧出了那樣的丑聞,已經推遲在一個月之后。
長公主卻備下了酒席。
我感謝長公主,默許我將那些對馮千巧叩拜的百姓放了進來。
長公主卻微笑道:
「本宮是有私心的,你可知,太后出行,陛下令禁軍隨行保護,若非謝玨拉下面子求本宮,本宮才不會睜只眼閉只眼,看著你拿本宮的母后做局。」
她雖在笑,卻不怒自威。
「公主待謝先生極好,」我低垂眼簾,「臣女會謹記,守口如瓶,若他日太后察覺,更不會牽連到謝先生。」
長公主重重放下酒盞:「待他極好?嘉儀你不要亂說話,本宮與駙馬郎情妾意,在京都也是羨煞旁人,你可知這種事情傳揚出去,駙馬動輒吃味,本宮焉能好過?」
我面色古怪,卻還是規規矩矩答道:「臣女懂得。」
「你懂什麼了,謝玨是本宮的兄長。」
我勉強扯出一絲笑意:「臣女懂得,長公主與謝先生乃結義兄弟,親如手足。」
長公主又飲一口酒,瞇著眼眸看向我。
「莫非你是嫌棄他年紀大。」
她嘀咕道,「旁的男子二十有七,確實早有家室,但本宮的兄長他潔身自好,也是旁人難有的高潔品性。
「莫非你是嫌棄他體弱多病?」
長公主接連的問題,讓我幾乎蒙住,謝玨不是她的面首嗎?長公主姓趙,與當今陛下一母同胞。
而謝玨姓謝,與皇家扯不上半點兒干系。
見我好似一塊榆木疙瘩,長公主終于忍無可忍,借著酒勁兒,將當年皇室秘辛娓娓道出。
22
皇后謝氏,也是當今太后,曾育有三個孩子。
除過現今的陛下與長公主,長子便是謝玨。
當年,先帝駕崩,趙廣王犯上作亂,挾太后為質,意圖謀反逼宮。
趙廣王毫無人性,如今的陛下,那年不過是個不滿五歲的稚子,他要他當著自己的面飲下奇毒,才肯放過他的母后。
沒什麼比一個年幼無知的孩童死在自己母親的面前,更讓做母親的心痛。
刀就架在自個兒母后的脖頸,進一分便是萬劫不復。
還是稚童的小陛下哭啼不已,顫抖著舉起那白瓷瓶。
謝玨便是那時制止了他,代為飲下奇毒。
所有人被屏退金殿之外。
一個命不久矣的皇長子,剩下孤兒寡母,柔弱無依。
趙廣王放松警惕,要謝氏代為掌印,杜撰禪位圣旨。
也就是這個時候,趙廣王以為身中奇毒、已然「瀕死」的謝玨,趁其不備,擊殺了他。
只是那一日,世人眼里,驚才絕艷的皇長子一朝殞身。
謝氏幼子登基。
謝玨武功高絕,當日,毒只是被暫時壓制,根本撐不了多久。
喪禮如舊,長公主卻按照兄長謝玨的意思,瞞著母后,將人安置在樅州。
這些年,這是當今陛下與長公主心照不宣的秘密。
長公主命人秘密尋訪天下名醫。
也只得到了延續壽命的方子。
轉機發生在三年前。
我終于明白了,這幾年,與我互通書信的一直是謝玨,而非景小姐。
數年前,思午湖上千燈長明,斜香舫以詩會友,我那時年少驕縱,對了好幾首詩。
而其中一首,被我填了下半闋的詩意境極好,上闋是出自一位景小姐之手,落款只有一處樅州所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