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碰見那名浣衣女時,她正蹲在墻邊抽泣。
我問她發生了什麼。
那浣衣女苦笑一聲:「我知馮二小姐是好心,但我卻差點兒不能繼續做這份工了。」
浣衣女家中還有守寡的母親和三個弟弟,全都靠著她在嶸山書院這份活養著。
而馮千巧的仗義執言,讓她成了眾矢之的。
所有人無不奚落:「左相府的二小姐可是說,你與她們沒什麼不同,這活怎麼敢分給你干?」
我給了她一筆錢,一筆足以讓她離開了嶸山書院,也能讓家中一世衣食無憂的錢。
只是有一樣,這段時日,蘭惠送去漿洗的衣物,請她幫我盯著。
馮千巧只是往我的一方絲帕上撒了些什麼東西,浣衣女過去查看,只覺無色無味,并無奇特之處,卻還是謹記我的話,偷偷告訴了我。
我本能借此殺了陳平。
許是見我面色郁結,他反倒低聲笑了。
「以身入局,即便毫發無傷,但在嶸山書院發生了這等事,未必對你的聲名有好處,他日若為女官,必然得愛惜羽毛。
「馮小姐見過嗎?」
「什麼?」我下意識道。
謝玨兀自輕笑了一聲:「我曾親眼見過,流言是怎樣殺死一個人。」
他背影寂寥,仿佛弄丟了什麼心愛之物。
再回頭,澹靜的眸中沒有一絲波瀾。
我仰頭道:「那又如何?」
前世,在意世人眼光的也不是我馮嘉儀。
這湖心小筑無人,甚至通往岸邊也只能以小舟往來。
我隱隱有了猜測。
這小筑的亭中,擺放著一只八仙桌,美味珍饈,應有盡有。
而這位謝先生,對這里如此熟悉。
嶸山書院本就是長公主一手建造。
湖心小筑卻藏著這樣一位美人。
我似乎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理智告訴我,萬不能與此人牽扯過深。
身側人忽而嗓音泠泠:「戲開演了,不去瞧一瞧?」
遠處,長公主來嶸山書院小住的逐意樓,燈火通明。
12
到了逐意樓外,我點頭示意,「謝先生請回吧。」
謝玨卻仍停在原地。
我抿唇道:「放心,今晚之事,我不會向第三個人透露。」
謝玨輕笑一聲,卻撇下我,只身進了逐意樓。
我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跟了進去。
甫一進去,便聽見馮千巧的聲音。
「臣女本不該深夜叨擾長公主殿下,只是臣女的姐姐暈倒了,臣女實在是心急如焚。」
錦榻上,長公主撐著眼皮:「人暈倒了,稟告公主府府令,他自會讓本宮的府醫去瞧,你大半夜地不休息,又糾集一大幫的人,腦袋是不是有些不好使?」
話雖如此,長公主卻還是讓貼身婢女帶著侍衛去我屋中查看。
那些世家貴女也是被馮千巧的喊聲吵醒的,人人皆有好奇心,便與她一同來了逐意樓。
謝玨便是這時候進去的。
明明是男子,卻膚若冷雪、眸如點漆,襯得一眾嬌花黯然失色。
長公主遙遙看見他,倏然坐起身:「你……你怎麼來了?」
他倦怠地開口:
「偶遇左相府千金,品茶、賞花、吟詩、作對。」
馮千巧就在這里,誰都知道,他口中的左相府千金只會是我。
謝玨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就沉上一分,實在太惹人遐想了。
長公主卻亮了眼眸:「當真?」
我走上前去,向長公主行禮,直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馮千巧震驚地看向我,面容扭曲了一瞬,幾乎將一口銀牙咬碎。
令人震驚的是,侍衛搜查之后,卻給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果。
「馮大小姐不在屋中,倒是馮二小姐所居的耳房中,有個昏迷不醒的男人。」
馮千巧臉都嚇白了,倉促之間,她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好結結巴巴道:
「許是天色昏暗,我看錯了,臣女實在不知為何……」
「嘁嘁喳喳的,煩死了。」
長公主打斷她的話,伸手招來府令,「無人吩咐,也敢闖入書院,去,將那人杖五十,趕出去。」
她再度看著我,眸光熱切,似乎想問什麼。
我抿唇辯駁道:「臣女,是偶然碰見謝先生……」
長公主擺擺手,制止我接下來的話:「人沒事便好,都下去吧。謝先生留下,本宮有話要問。」
我頓感不妙,長公主雖然在笑,那笑意背后卻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13
陸婉容拉著我的手,回了屋中。
「你那妹妹著實有些奇怪,幾次三番的,好像專程在給你添堵。」
我見她脫了鞋襪,赤腳站在地上,岔開話題:「你還是穿上鞋襪吧,這天雖熱,卻也極易著涼。」
陸婉容嗤笑一聲:「我爹領著太常寺的職,回府上,是行住坐臥處處瞧我不順眼,我可不想做那勞什子女官,我來嶸山書院,究其根本,是日日面對我爹那個老古板的管束,實在透不過氣來了。」
陸婉容在房中遙遙一拜,「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啊。」
她拍著胸脯,「我朝五日一休沐,日日寅時便起身,上朝是不可能上朝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上朝的。」
我沒有告知他,圣上開設女官的職位中,沒有幾個有資格上朝的。
陸婉容眨眨眼,神秘兮兮地湊近我:「但我這兒有一處樂子講與你聽,逐意樓今日的謝先生,你瞧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