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湘兒支支吾吾,我知道,馮千巧對下人一向大方,必然還通過婢女,允諾了湘兒更大的好處。
婢女蘭惠卻氣不打一處來:「好啊,怪不得你今晨非要頂了這差事陪小姐去玉櫻宴,原來是打了這樣的主意。」
我敲了敲桌角,嘆了口氣兒:「發賣了吧,別留在京都。」
不一會兒,院中傳來湘兒被人帶走的哀號求饒聲,我卻沒有絲毫動容。
一次不忠,斷不再用。
我若優柔寡斷,只會讓自己再一次置身險地。
我給了蘭惠一封信,讓她照例送去斜香舫。
蘭惠不解:「您這時候還惦記著那位連面都沒見過的病小姐?」
我笑了笑:「我或許不日便要動身去嶸山書院,景小姐體弱,嶸山書院往來信件不大方便,提前告知她,免得她擔憂。」
我讓蘭惠秘密去查一查,那份獻禮是如何入府的。
那撥浪鼓質地不俗,并非普通百姓家中嬰孩所玩之物。
馮千巧來府第一日,便為了收買人心,將金銀盡數打賞下人,哪里來的錢再去打造這樣一只,耗時耗力、做工精細的撥浪鼓?
既然有經手之人,就一定有蛛絲馬跡,能查出端倪。
9
三日后,左相府便接到長公主旨意,這一次去嶸山書院學習的女子中,除過我,馮千巧竟也在名冊之上。
我思索了一陣兒,將她帶在身邊也好,免得她在府中作妖,讓爹娘受累。
近一日的行程,我與陸家小姐同乘一輛馬車。
到了嶸山書院前,下了馬車,我卻看見了一個不該出現這兒的人——馬夫陳平。
陳平躬著背,將馮千巧迎下馬車,又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
馮千巧向我們走來,陳平耷拉著腦袋,一副恪守規矩的模樣。
重活一世,看見這張可憎的臉,我只恨不得生啖其肉。
馮千巧見我面有異色,笑著解釋:
「姐姐,我已經央求母親,讓陳平隨我們過來,留在書院聽候吩咐,這嶸山書院藏于山林、遠離城鎮,隨行侍衛又不許入內院,即便有要事去山下城鎮,也得有人為我們駕車啊。」
陳平連連作揖:「小人能侍候小姐們,是小人的福氣。」
身側,陸小姐驚詫地看向我:「嘉儀,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我虛望著她的眼,壓下心頭的驚怒,搖了搖頭:「只是山路顛簸,我有些累了。」
10
不承想,馮千巧來嶸山書院的第一日,就受了女夫子的褒獎。
她站在分配給眾位小姐的廂房外,聲稱貴女們住的廂房太闊、實在奢靡,讀書人萬萬不該如此鋪張。
世家小姐,見不慣這等沽名釣譽之輩,與馮千巧當眾起了爭執。
馮千巧卻指著一個書院里浣衣坊的婢女,義正詞嚴:「你們看她,與你們同是娘生爹養,沒什麼分別。我們在這書院中讀書,她的雙手卻要日日浸泡在水中,替你們浣洗衣物。如今已臨近夏日,這雙手卻腫脹不堪,何其可憐。
「我輩若日后通過試策,可是要入朝為官的,若不能體察下人的疾苦,日后,還如何體察民生、造福百姓?」
馮千巧的一番慷慨陳詞落入路過的女夫子耳中。
她被當眾褒獎,女夫子稱她心中有大義。
世家小姐們雖憤憤不平,卻也無可奈何。
我和馮千巧都是左相府的小姐,被分在了僻靜雅致的東閣苑。
在她一臉雀躍準備與我同去東閣苑時,我制止了她。
「你搬去下人耳房住吧。」
馮千巧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那等臟污低賤的地方,姐姐怎麼能讓我去住?」
眾人還未離去,她剛說過,誰也不比誰高貴,轉頭就說下人住的地方低賤。
馮千巧面上懊惱,矢口道:「我若搬去耳房,誰來照顧姐姐呢?」
「我有蘭惠,」我面色平靜,「人要言行一致,你既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說了,便要以身作則,不搬去下人住的耳房,怎麼能身體力行地體察勞苦百姓的不易。」
她的臉紅一陣兒,白一陣兒,在眾人看戲的目光中,憤恨地一跺腳,竟真搬去了耳房住。
11
我以為,馮千巧對這件事多少會心存芥蒂。
誰知,她卻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課業之余,總是邀我出游。
馮千巧說山中奇珍異草多,想要我陪她去看看。
我一直婉拒,讓她專心學業。
馮千巧提了幾次,見我不為所動,又生怕我起疑,便不再提了。
那日傍晚,蘭惠送來浣洗的衣裳,沒過多久,馮千巧就來了,還帶了一盞梅實冰酪。
我接過只是低頭嗅了嗅,便放在桌上:「我不愛吃這個。」
「姐姐不喜歡?倒是妹妹疏忽了。」
馮千巧見我放下冰酪,打量我一眼,忽然掩唇低笑,「姐姐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小孩子一樣,沾在唇上了,叫人瞧見了笑話,可要笑話左相府的嫡女,沒了儀態。」
我取出袖中的絲絹,擦了擦,唇上卻并無異物。
蘭惠進來時,馮千巧做盡小女兒家的姿態,撒嬌向我借走蘭惠,說要去讓蘭惠幫她去山下買一些女兒家用的胭脂。
「那些府里跟過來的侍衛都是粗俗之人,哪有蘭惠姐姐懂。」
我答應了,但直到掌燈時分,馮千巧都像不通人情世故般賴在我屋中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