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內監連滾帶爬地進殿:「陛,陛下,功德碑倒,倒了,碑上的字還滲出了血跡。
「石碑下面……」
「石碑下面怎麼了?」
小內監抖如篩糠,不敢抬頭:「石碑下面露出了,露出數不清的骸骨!」
老皇帝臉黑如墨,轉頭質問池桉:「這就是你查驗過的石碑?」
池桉跪倒在地,揚聲解釋:「父皇,兒臣與姜大人共同驗查過并無問題!」
「莫不是上蒼懲罰?」
我佯裝驚訝,「今日陛下壽宴,百姓都圍在外面討賞錢的,此番不是全部看到了。
「聽,登聞鼓也響了。」
一陣陣密集的鼓聲傳進宮內,敲得人心惶惶。
池桉安排的內監絡繹不絕地進殿稟報:「啟稟陛下,鼓前的老婦狀告陛下強搶臣女,暗設娼園,逼良為娼。」
殿內一陣竊竊私語:「可陛下登基后就頒發律令不許狎妓啊!」
「啟稟陛下,陳大人的親侄在外狀告天子逼迫朝臣盡捐家產不成,栽贓陷害,抄家滅族。」
「可陛下不是說陳大人收受賄賂,謀奪弟侄財產嗎?」
「啟稟陛下,前戶部侍郎的發妻狀告陛下抬高賦稅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抱怨卻將所有栽贓給她夫君。」
「可陛下不是說是齊大人為了斂財才做的這一切嗎?」
池桉安排的人還將斷成兩截的功德碑抬進了殿內。
石碑上密密麻麻刻的都是皇帝的功績,可這每個字下面都滲著血,掩蓋著真相。
老皇帝猛然起身:「住嘴!住嘴!都給朕住嘴!」
滿殿朝臣跪了一地,恨不得鉆進地里,生怕被陛下遷怒。
「朕是天子!」老皇帝搖晃著身體,搖搖欲墜,「來人,殺,殺,都給朕殺了!都殺了!」
滿殿寂靜,只有池桉的聲音響起:「如今只有父皇讓位這一條路!
「父皇不如向天下蒼生認錯堵住悠悠眾口,不要再讓皇室蒙羞了!」
「逆子!」老皇帝頹然地栽坐在地,「逆子!朕這麼多年千呵百護地養出了個白眼狼!
「來人,把池桉給朕拿下。」
老皇帝話音剛落,一隊黑甲衛將大殿圍了個結結實實。
池桉推倒了案幾,揚聲質問:「父皇難道還要執迷不悟嗎?」
一片混亂中,岑與帶著持刀的羽林軍也沖進殿內,兩軍僵持中,池桉緩緩起身抽出袖中的軟劍。
「父皇怙惡不俊,怎配為一國之君!」
老皇帝捂著胸口緩緩倒下:「狂悖!你敢帶兵刃進殿!你可是要弒君?」
我飲盡杯中的酒,戳了戳池敘的腰:「別看戲了,你父皇被氣死了,這場戲還怎麼唱下去?」
眼瞅著羽林軍被老皇帝的黑甲衛打得節節敗退時,池敘才慢條斯理地撕下臉上的假皮。
「父皇跟皇弟這打得還湊上鼓點了。」
老皇帝仿佛打了雞血般朝著池敘揮手:「皇兒來得正好,快把老二這個不孝子拿下!」
老皇帝話音剛落,岑與轉頭一刀砍掉了池桉的腦袋。
「你,你不是老二的人嗎?」
老皇帝看著岑與刀上的鮮血,扭頭瞧著池敘反應了過來,「所以是鷸蚌相爭,你得利啊。」
池敘聳了下肩:「父皇說這話兒臣倒是不懂了,無論今天鬧到何種局面,兒臣都是儲君。」
我擦掉濺在臉上的溫熱,主要是誰也想不到岑與的刀口轉得那麼快啊!
本該處在劣勢的羽林軍瞬間士氣大漲,直接壓得黑甲衛縮在老皇帝身旁貼身保護。
外面的鼓聲伴著殿內的打斗聲,還有朝中半數諸臣跪倒在地求老皇帝寫罪己詔的喧雜聲。
我朝著被團團圍住的老皇帝舉起酒杯,揚起了一個真心的笑容。
敬陛下身敗名裂,千古罵名,遺臭萬年。
老皇帝看見我嘴角的笑,踉踉蹌蹌朝后倒去,張嘴噴出殷紅的血:「是你!是你!!」
7
大燕二十五年,老皇帝一封血書洋洋灑灑寫了萬字罪己詔,退位給新帝池敘,頤養宮中。
至于罪己詔是如何寫的,無人在意。
我瞧著因失血過多躺在軟榻上的老皇帝,輕咳兩聲。
誰知老皇帝如驚弓之鳥,睜開眼怒瞪著我:「你們還要朕如何!你們逼得朕寫了罪己詔,退了位,你們還要如何!
「你汲汲營營地入朝為官,連朕都抓不到你的錯處,難道就為了今日?」
我自顧自地斟了杯茶:「臣忠于職守是因為我父親教我身在其位,不可瀆職。
「我爹為了讓大燕變好,一次次地上奏彈劾朝中大臣,可他哪知道朝臣暗中早就被你擰成了一股繩。
「最后落了個蒙冤而死的下場。」我嘆了口氣,「所以臣來替先父報個仇。」
老皇帝跌坐在地,不斷地往后退:「你要做什麼?!你敢!」
「臣覺得要陛下的命太便宜陛下了,特地給陛下送來了個人。
「這位是京兆府尹的兒子趙念。」
我指著進殿的人朝老皇帝介紹,「也曾是新帝的貼身侍衛白術,日后會在陛下身邊服侍,日日給陛下念您親筆寫的罪己詔。
「多年以后,史書上連陛下的名號都不會留下一絲一毫。」
我俯身在老皇帝耳邊低語,「從一開始你就是孤家寡人,從前沒人為你謀劃盡忠,以后也不會有人為你翻案揚名。
」
我轉身離去,「白術啊,順便把功德碑上的碑文也給陛下念念,那可是我親筆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