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阿啼已經得手。
想必等下就會有小丫頭來找我回去了。
于是我趕忙尖叫一聲,打斷了謝連凱的動作。
「少爺!您背后,我看見我阿姐了!」
謝連凱嚇了一跳。
「別胡說!光天化日的,哪來的鬼!」
我嚇得嘴唇都在哆嗦。
「姐姐渾身都是血,她好像不愿意看到我同少爺親熱。」
謝連凱四處掃視了一番,確認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又瞧了瞧我這副面色慘白的模樣。
安慰道:「放心,你這就是想太多。」
「你姐親眼看著你受疼愛,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生氣!」
謝連凱半推半就地想要硬來,我安排的小丫頭終于到了。
我并非是怕真的被謝連凱羞辱。
只是怕此事被老侯爺得知后,我在府中大丫鬟的地位不保。
「月落姐姐!老爺回來了,點名,點名要您去伺候呢!」
謝連凱被打斷的時候,格外不爽。
那小丫頭自然也被嚇得一個勁發抖,只瞅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看了。
謝連凱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又咬了咬我的耳垂。
「等老東西走了再好好罰你。」
我捏緊衣衫,淚眼瑩瑩地拜別回府了。
謝連凱生性多疑,唯一不懷疑的就是女子的愛慕。
想將他引開半日,并不容易。
所以我迫不得已說出了阿姐的名字。
想必今日過后,他還會再次調查確認我的身份。
如此半真半假,以愛慕他為幌子,正好打消我當初拒絕獻身給他的嫌疑。
我回去的時候,阿啼笑得很開心。
她寫了一份罪狀,將謝連凱的惡行記錄得清清楚楚。
而下面,是數不清的血紅色指印。
密密麻麻,只是看一眼,都疼得揪心。
阿啼跟我說: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更順利,我打著謝連凱的幌子,說勸服姐妹們好生伺候貴客,看門的人就全然沒有懷疑。
「我本以為要花很多時間取得她們的信任,沒想到我只說了復仇二字,她們就甘愿咬破指尖畫押,哪怕有的姑娘,根本不識得字……
「姐姐,那是我第一次,從一雙雙麻木空洞的眼里,看見希望。」
阿啼笑著笑著,就哭了。
我們緊緊抱住彼此。
那個夜晚,我怎麼都睡不著。
我數著窗外寂寥的星,有幾分感慨。
阿啼悄悄把腦袋湊了過來。
原來她也沒有睡著。
「月落姐,你說等我們把謝家扳倒了,你會做什麼?」
這話可把我問住了。
一開始我只是想給阿姐報仇。
可后來,我想給同受摧殘的弱女子報仇。
那報完仇之后呢?
「也許回家種地唄,日子總得過下去。」
我含糊不清地答。
阿啼卻搖搖頭,看著我的眼睛。
「我要去讀書,我要考取功名,然后辦一個女子學堂,教更多姐妹們讀書。
「姐姐,你跟我一起吧!」
阿啼的眼睛亮晶晶的,比窗外的星子還亮。
我受到了感染,對她重重點了個頭。
「好!等報完仇,我們就去讀書,開學堂!」
11
我沒想到,我和阿啼準備了大半天,修改多次的狀告詞,壓根就沒用上。
刺史周大人剛到冼州,就去了月影樓。
昨天晚上,我極盡努力地讓老侯爺舒暢。
今兒又起了個大早,準備了豐盛又不鋪張的宴席,深得老爺認同。
他覺得我聰敏靈巧,不會在周大人面前丟了面子。
所以特批我跟在周大人身邊伺候。
所有人都覺得大人會先來拜訪財大勢大的謝侯府。
只是沒想到,他先去了月影樓。
我在謝侯府張羅了半天,最終卻沒派上用場。
劉阿婆給我傳信的時候。
我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
我還在設想腦海里的控訴詞。
我要告謝連凱強擄良家婦女,我要告謝侯府非法勾連。
我怕我一緊張說錯話,我怕有什麼漏洞被謝連凱抓住爭辯。
沒想到,我等了那麼久,盼了那麼久的周大人,壓根沒來。
劉阿婆跟我說,謝連凱和周大人,有說有笑地進了月影樓。
我其實抱了一絲幻想,會不會官家早知謝侯府行事骯臟,會不會周大人是去查封月影樓的。
可我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月亮高懸。
月影樓上卻燭火通明,清晰地印出了女子窈窕的身影。
我知道,周大人不會來了。
冷風凄凄,枯枝婆娑,萬籟俱寂的夜晚。
我從沒像此刻這般濃郁的恨與絕望。
謝家雖然承襲侯爵封位,但終究不在天子腳下,也不是官家人。
從前我只道沒有證據,謝家有心蒙蔽,自然遮了大人的眼。
我以為,清官,自然可以了斷天下事。
鋪天蓋地的仇恨幾乎將我淹沒。
我好恨,恨世道不公,恨官貴相護。
恨自己就算拼盡全力也只能如蜉蝣撼動大樹。
身為女子,想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做人,就這般難麼?
阿啼昨日還跟我說,她會拼命拖住謝連凱,爭取讓他晚一點回到謝侯府,讓他少一些分辯的可能性。
倘若阿啼看到周大人跟著謝連凱一同進了月影樓。
她又該多難受多絕望!
眼下我雖然心亂如麻,卻只能盼她平安無事,盼她不要意氣用事反得罪官差。
月亮漸漸變亮,又漸漸淡去。
阿啼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