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來等去,最后竟等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風太無情,吹動了她那桃粉色的衣衫。
原本光鮮靚麗,如今卻殘破不堪,衣不蔽體。
她的身上,布滿了種種可怖的傷痕。。
姐姐的臉變成了青紫色,嘴巴張得大大的。
她被扔在亂葬崗里。
我那時還不知道阿姐已經不在了。
我撲上去,幫她把衣衫整理好。
卻發現她胸口處藏了一塊桃花酥,應該是留給我的。
只是帕子包裹得太緊,打開時是破碎后又反復被擠壓的樣子。
有一點發臭了。
我把桃花酥塞進嘴巴里,其實一點也好吃。
「阿姐,桃花酥好好吃,你快點起來,我還要。」
阿姐曾說,等她發達了,就帶我吃盡天下最好吃的東西。
可她沒有回應我。
她再也沒有回應過我了。
我喊著喊著,哭了起來。
哭到喉嚨嘶啞,哭到頭腦發昏。
那是我第一次產生恐懼。
也是我第一次產生恨意。
后來,我十五歲那年,自請去謝侯府當丫鬟。
阿娘自然求之不得。
阿姐死后,謝連凱給了她一大筆銀子當撫恤費。
阿娘始終認為,阿姐是觸怒了月影樓里的貴人才死的。
她得了好處,逢人便夸謝家小侯爺心善。
我說想去謝侯府當差時,她眼都沒眨就同意了。
臨了不忘囑咐我一句:
「要小心服侍貴人,仔細別走了你姐的老路!」
我冷冷一笑。
這六七年來,我夜夜驚夢。
夢里都是姐姐帶著血的笑和那塊被壓碎了的桃花酥。
當年的我天真不知事,但并非愚笨。
隨著年歲漸長,我終于意識到令姐姐羞紅臉的痕跡是什麼。
也隱約能想象姐姐在月影樓究竟遭到了怎樣的凌虐。
這一切,都拜謝連凱所賜。
我的樣貌與姐姐很像。
謝連凱第一眼就相中了我。
只可惜,他沒能想起我的阿姐。
我叫月落。
我阿姐,名喚月霜。
即便如此,他仍舊沒能想起來。
我入府的日子并不好過。
下人們得了謝連凱的授意,對我百般排擠。
寒冬臘月里把我關進柴房里餓肚子。
謝連凱就在這時候,披著貂裘大衣靠近我。
笑吟吟地說,他那里有吃得,熱乎得很,問我要不要過去。
6
我找了塊毛巾,給阿啼擦拭身上的血污。
淡漠地跟她講起這些陳年舊事。
我早知道小侯爺不懷好意。
便假裝昏暈,躲了過去。
謝連凱這人有一點癖好,就是喜歡看良家少女清醒地沉淪。
后來,我就設計用了骯臟法子,爬上了謝老侯爺的床。
謝連凱得知此事時,有些意外。
「難道我看走了眼?難道你骨子里竟這般浪蕩?」
靠著老侯爺的寵愛,我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我的身子也許是臟的。
但我的心不臟。
我借著身份便利,暗中調查著月影樓里的秘事。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依舊不免心驚。
謝侯府沒落已久,靠著祖上那點戰功,才得了個侯爵的封號。
何以家大業大,稱霸一方?
靠得就是謝連凱在月影樓里的勾當。
不同于青樓里見慣風月的女子。
月影樓里全都是良家少女,膽怯自持,重視貞操。
那些權貴子弟,見慣了各式各樣風騷的女人。
可卻沒見過自詡清潔的女子做小伏低,在眾人面前受盡凌辱。
自然一個個都樂得往月影樓里跑。
這里干凈、奢靡,是大人物的溫柔鄉,也是小女子的噩夢池。
靠著這種不入流的生意,謝連凱與各方權貴交好,得了許多好處和消息。
也正因此,謝侯府不僅沒倒,反而蒸蒸日上。
老侯爺雖然看不慣兒子的行徑。
但也只是放任不管。
整個謝侯府的掌權人,其實是謝連凱。
我毫不懷疑,一旦老侯爺歸西,謝連凱就會把我弄進月影樓。
其實,我原本計劃就是這樣的。
總要有人親自進月影樓的,不是嗎?
我從床頭的暗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
開鎖,正準備將其中的東西拿出來時。
阿啼突然按住了我的手。
她眼眸清亮,一雙手溫和有力。
「姐姐,你可以再等幾天,等我向你表明忠心。」
我認真地看著她。
自我十五歲入府,至今已經快兩年了。
自詡若沒有幾分琢磨人心的本事,也討不了老侯爺歡心,做不了府里的大丫鬟。
更無法憑靠一己之力,暗中查探月影樓中的秘事。
阿啼眼中隱忍的恨意,我看得分明。
這世道對女子不公,已經夠慘了。
倘若女子之間還不能互信,那未免太過殘忍。
那盒子里,記錄的是這兩年間去過月影樓的客人名冊。
閣樓靠西的老槐樹下搭建了一間茅草屋。
里面有一個劉阿婆,她是我的人。
劉阿婆有個幺孫叫蛐蛐兒,混得人精兒一般。
自從他知道姐姐去了月影樓。
就天天盼著姐姐回來。
所以,有什麼人進出樓里,他最清楚。
一個黃毛小兒,住得本來也近。
哪怕時常在樓下轉悠,也沒人會懷疑到他頭上。
這份客人名冊里,不僅記錄著各方權貴的官職姓名,還記錄著他們的入樓次數。
人頭數量上百個,去的次數最多的,也有上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