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了病李翊也沒有免除責罰,還讓她每日跪著,我到佛堂時她正跪在佛像前,她身邊的大宮女杜鵑站在一邊,手里端著藥急的眼眶都紅了,勸她喝藥。
淑妃聲音虛弱,但話依舊不改刻薄,她說:「我不喝,我死了才好,死了才稱他們的心。」
這話算是大逆不道了,杜鵑嚇的臉都白了,我剛巧進去聽見這句,杜鵑看見我,像終于找到救星一樣,臉色緩和下來。
我伸手,杜鵑心領神會地將手里的藥碗遞過來,然后退下去,我接過她手里的藥碗,用調羹攪了攪,才站在淑妃身后淡淡地接話:「親者痛仇者快,宋靖英,這些年了你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還能干出這樣的蠢事。」
淑妃身影僵了僵,然后轉過身看向我,她臉色蒼白,這些天看出來是真傷心了,人瘦了一大半,只是神情一直強撐著不在意的樣子。
我端著藥碗垂眸看著她。
她嘴唇微微蠕動,看著我,委屈地像當年那個剛進東宮的宋靖英,大大咧咧又張牙舞爪地虛張聲勢。
她看著滿腔委屈,我以為她要訴苦和告狀,但她忍了又忍,最后強忍著眼淚,卻只是跟我說:「那簪子我不是自己要戴的,過兩天是平陽的生辰,我預備送她的。」
「她雖然還小用不上,但……但你也知道她生母獲罪被皇上厭惡……我……我只是提前給她一點點預備嫁妝……」
我嘆口氣,蹲下來將藥碗遞給她,哄她:「我知道,先喝藥吧。」
她終于接過藥碗,然后眼眶一紅,碩大的淚珠從她的眼角無聲滑落,砸在藥碗里。
這應該是從她紅靺鞨被搶到李翊罰她禁閉下跪禮佛至今,她第一次哭。
淑妃一直是個要強的人,從她嫁進東宮那天我就知道她的性子,這些年,我也只看她哭過三回而已。
第一回就是她進府不過半月就失寵,看著對她溫柔的李翊對新人同樣的溫柔繾綣,那回她不過眼眶紅了紅;第二回是我小產,那還是在東宮的時候了,她半夜守在我床邊,我在模糊中醒來,看見她坐在我床邊默默擦眼淚;第三回是她父兄為了掩護李翊逃走,命喪精武門,消息傳來她捂著心口昏過去,醒來就是躺在床上無聲地流淚。
再然后,就是這一回了。
我知道她委屈,心里苦,也知道她哭什麼。
李翊那句「戴上也不過徒惹笑話」,簡直是活生生的拿刀直接戳她的肺管子。
她十六歲就進府,用最好的年華陪著李翊,她樣貌不算拔尖,才情也不突出,性子更和柔順沒什麼關系,只有家世背景還算體面,可她父兄死了這麼多年,那些虛名到如今,也沒什麼用了。
她沒有寵愛,沒有子嗣,家族為李翊順利登基賣過命,可如今,李翊卻為了一個小小的剛進宮的珍嬪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打她的臉,即使沒有寵愛,這些年,她們家是有功勞也有苦勞,李翊竟然連這點體面都不給她。
她在家時因為只有她一個女兒,也是如珠似玉的寵愛著的,要是她父兄還活著,她是絕對不會受這樣大的委屈的。
她是想到家人,傷心這個。
她像個孩子一樣抱著藥碗哭出聲,我攬著她,拍拍她的背,寬慰:「沒事了,還有我呢。」
她痛痛快快地哭了小半個時辰。
我靜靜地陪著她,直到她將心里的那點郁結抒發出來,看著像是好一點了,我也放了心。
然后我盯著她將那碗藥喝完,才讓杜鵑扶著她們主子回宮休息,跪是不必跪了,讓太醫再去給她開兩貼安神的方子,這幾日就好好休息。
然后我吩咐我身邊的大宮女春嵐:「讓內務府通知下去,本宮的病好了,明天開始,各宮恢復請安。」
我沒什麼情緒地淡淡補充:「本宮不過歇了一個月,這六宮,真是越發地沒規矩了。」
4
第二日卯時,基本所有的妃嬪就都到齊了。
我等到卯時末刻才進殿,滿殿的嬪妃們在我面前跪了幾排齊聲請安,我一眼掃過去,沒叫起,只是接過春嵐遞過來的一盞茶,慢條斯理的用杯蓋撇著茶葉。
我待后宮向來都是仁慈和善的懷柔手段,從未刁難任何嬪妃,偶爾她們犯點小錯我也不太計較。
這次她們跪在地上,我遲遲不叫起,她們也不意外,只是老老實實的跪在那里,大概都知道我是動了怒,所以個個斂聲屏氣,安安靜靜地任我看著。
李翊的后宮其實不算充實,他登基以來只選秀過一次,也只選了十二位進宮,這新進的十二位家世也和前朝息息相關。
最受寵的自然就是那位珍嬪了,她家世在這批秀女中倒不是最突出的,只是她的眼睛,尤其是微微垂下眼睫的那一分神韻,和我印象中的一位故人有七八分的神似。
我看著珍嬪,她此時老老實實的跪在后面,頭低著,看不出表情,不過身體微顫,想也知道前幾天她和淑妃的事,我不會善了。
其實當年她選秀進宮,我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一定會得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