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19
近日,聽說西域使者為求和,進貢了一種奇藥。
下可清百毒治百病,上可活死人肉白骨。
換在以前,若有人輕信一味藥就有這樣的功效,我定會鄙視地看他一眼,然后冷嗤此人愚不可及。
可這次——
「皇姐身體康健,要這個藥做什麼?」
跪在地上,我也并不覺得低人一等,只笑著抬眼看宋瀾:「皇弟何必裝傻,既此藥可以清百毒治百病,我自然是想治好沈硯的眼睛。」
宋瀾神情冷淡,看著我沒說話。
我也不示弱,直接挑明了說:
「我知道你一直疑心我朝中有勢力,怕我有不臣之心。但好歹我曾輔佐你穩固帝位,現在皇姐只求你這一件事。此事之后,我會自請降為平民,除了沈硯,不再接觸任何京中權貴,讓你放心。」
宋瀾愣了一會兒,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
然后他道:「來人。」
卻端來了兩個裝藥的托盤。
他說:「朕還是不放心。朕這里還有兩種西域奇丹。一種是慢性毒藥,吃了兩個月后才會有效用。另一種是假死丹,也是兩個月后才會生效。若是皇姐選一個吃了,朕可以考慮——皇姐!?」
兩顆藥丸都被我仰頭咽下。
我隨手擦了擦嘴角,勾唇看向宋瀾:「……如何?」
他沉默了很久。
「……宋昭,我看你真的是瘋了。」
我笑了:「是,我瘋了。我這個瘋子現在還要死了,再也不會威脅到你的皇位了。」
我伸出手:「所以,藥,給我吧。」
宋瀾煩躁地揮揮手:「把藥給她!」
020
回府的途中,我卻聽說沈硯今天也進了宮,且自請降為平民的事。
他知道。
把藥熬成水端過去的時候,沈硯正在寫字。
字體圓潤卻暗藏鋒芒,寫的正是我的名字。
我接過筆,又在下面添上他的名字。
「沈硯」二字,寫得鋒芒畢露。
這也是他原本就應該成為的樣子。
他說:「公主在寫我的名字。」
不是問句,是陳述句。
我笑了:「真聰明。」
他也微笑:「我猜,一定寫得很好看。」
我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要猜。」
他偏了偏頭,微愣道:「……什麼?」
將碗里的藥喝進嘴里,我覆上他的唇。
「本公主要你看見,然后發自內心地夸我。」
021
近日我變得越來越嗜睡。
沈硯總是早就起身了。
這日我睜開眼睛,卻發現沈硯正手撐著腦袋,側身在看我。
我還有些迷迷糊糊地去扒拉了幾下他的領口:「你在看什麼?」
他眸光清冽,明凈止水,似乎還帶著些細不可察的笑意:「臣只是覺得,公主生得十分好看。」
「字也是。」
見他笑得好看,我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聲:「雖然你看不到,但是很有眼光……嗯?你能看到了!?」
他淡笑:「嗯。」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跟前晃了晃:「這是幾?」
他抬手精準地握住我那根手指。
彎起眼睛笑,眸中仿佛曳著粼粼的湖光:「公主與其與臣討論這是幾,不如體會一下有什麼不一樣。」
022
民間的元宵節一向很熱鬧。
滿空的孔明燈,猶如漫天星河。
屋頂上,我看向一旁之人。他背靠著飛檐,一條腿曲著,另一條腿隨意耷拉著。白衣勝雪,身后是清冷的月。
一如成婚那晚。
唯一不同的是,他眼上沒再戴白紗。
我說:「這些孔明燈很美,對吧?」
他毫不猶豫:「不及公主萬分之一。」
我笑了:「我倒是不知道,我們家阿硯什麼時候也學會油嘴滑舌了。
」
他拉過我的手,認真道:「臣從不油嘴滑舌,字字句句皆發自肺腑。」
我靜靜看了他一會兒。
沒回話。
他倒也不在意,突然笑著看我:「還記得成婚那日,公主說要做臣的眼睛、盲杖、依靠,臣也說過要為公主做些什麼的。」
我挑挑眉,突然想抬手去挑挑他額前微亂的碎發:「不是已經做了?」
他捉住我的手,垂眸看我的樣子,眼尾黑痣將眼瞼壓得很低,看起來十分認真:「以后,我可以做公主的刀。」
我微抬起眼瞼。
他道:
「我會為公主殺任何想殺的人。」
「鏟平前方一切道路。」
「公主可以隨時利用我。」
「我會是公主最聽話的武器。」
「命也是公主一個人的。」
他抬眼看我,眼底落入迷離的月色,也倒映著一個我:「好不好?」
我瞇眼看他,突然笑了:「最聽話的武器?」
他淡聲應:「嗯。」
「那若是有一日,本公主有了新歡,且比起你來,我更喜歡他,你會不會忍不住殺了他?」
他眸光微微一頓。
然后,誠懇道:「會。」
我笑了:「這就是你說的聽話?」
他握住我的手緊了緊,目光沉沉地暗了下去:「所以,不聽話的刀,也沒有他存在的意義。」
「不必臟了公主的手,我會自我了斷。」
我笑著打掉他的手:「真是個小瘋子。」轉移話題道,「對了,孔明燈上你寫了什麼愿望?」
沈硯道:「公主。」
我回眸看他:「嗯?」
他微微笑道:「臣寫了,公主平安喜樂,年年歲歲,常在身側。」
月光似乎對他很偏愛,落入他好看的眼底。
清冽溫柔,那里面倒映著我。
我竟被那樣的目光灼傷。
忍不住抬手捂了捂微紅的眼睛。
年年歲歲,常在身側……嗎?
(正文完)
——
-番外-
近日,博物館展出了新出土的遺跡。
還原出來,是一女子躺在床上,床邊男子握著女子的手,勾著唇,靜靜地閉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