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傾慕本王,誓死要嫁?」
卓紹,卓寧的皇叔。
昔年陛下上位時,他還是稚子。
因此雖然占了叔伯的輩分,也不過年長卓寧七八歲,自知沒有奪權的能力,便安分當他的閑散王爺,整日招貓逗狗,打馬游街,名聲甚差。
接連娶了三任正妻,均玉殞香消,以至于又多了項克妻的名頭,整個京城的待嫁閨秀都避之不及。
或許沒見過上趕著要找死的,卓紹興味十足,臉孔湊得極近,我甚至能從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也對,一個敢勾引侄媳的人,又怎麼會顧忌男女之防。
我忍住逃避的欲望,與他對視。
落在外人眼里,倒像是盯著他出了神。
而周婉柔早就第一時間躲進了內室。
皇后臉色難看,厲喝:「孟滿!不得無禮!」
我才慌慌張張起身行禮,滿臉暈紅:「拜見陛下,王爺……臣女御前失儀,請陛下責罰。」
皇帝不置一詞。
卓紹則抖開扇子,輕佻道:「皇嫂這麼生氣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她。瞧把小姑娘嚇得,臉都白了。」
皇后扯扯嘴角:「紹王不等通傳便擅闖進來,險些驚了宮里的女眷。好在以后都是一家人,倒也不算不規矩。小滿、婉柔,過來見過你們皇叔。」
「皇叔」二字,咬音極重,像是在警告我。
皇上抬手制止周婉柔行禮的動作,隱怒不發:「你究竟要縱著太子胡鬧到什麼時候!」
皇后冷笑:「臣妾只是想為卓兒挑一門合意的婚事,怎麼了?」
「你分明是為了一己之私!」
皇上猛地發作,摔碎了一只琉璃盞。
頓時,宮人們跪了一地,噤若寒蟬。
我也跟著跪下,膝蓋彎了一半,卻被人截住。
卓紹用扇子點著我的肩頭,鳳眸輕眨,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劍拔弩張的氣氛。
「孟姑娘似乎身體不適,臣弟先送她出宮。皇兄,我們改日再續棋局。」
周婉柔迫不及待道:「都說紹王不懂憐香惜玉,原來是把滿腔柔情都落到小滿身上了。婉柔在這提前恭祝二位喜結良緣,百年好合。」
卓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轉頭對著周婉柔收起笑,淡淡道:「不可敗壞女子清譽,周小姐慎言。」
周婉柔猛地咬唇,失落地看著卓紹。
皇上不耐煩揮手:「都退下吧。」
雖說是送我,可卓紹完全沒有帶路的意思,只是懶散地綴在我身后,慢步緩行。
我被身后灼熱的目光盯得不自在,頓足,立刻被他高挑的身影覆蓋。
哪怕重來一世,自薦枕席也足夠羞恥,心臟怦怦跳動著,聲音出口,卻細若蚊蠅。
「方才御前所言,字字屬實……殿下可愿娶我?」
卓紹伸手,越過我頭頂,捋了一把柳葉,慢條斯理地把玩。
唇角微勾,既不答應,也不拒絕。
眼神含笑將我從頭至腳籠罩,忍俊不禁:
「你太小了。」
「不小的,我還有半年就及笄了。」我迫切道。
「本王一個鰥夫,并非姑娘良配,」他斂著眼睫,補充道,「哦,我還克妻,你不怕?」
柳葉搖曳,疏落有致的陰影也跟著斜斜流淌,宛如將流光穿在身上,襯得他愈發秾麗誘人。
一雙深潭似的眼睛藏在深影后面,靜靜望著我,眼稍彎彎。
我心里發涼。
——怎麼跟上輩子不一樣?
難不成……卓紹更青睞有夫之婦?
我急了,破釜沉舟般說:「臣女福薄,若此生能與王爺相伴,就是死了也甘愿了!」
除了卓紹,沒人敢與卓寧抗衡。
若他不愿,我寧肯絞了頭發為尼,也不愿再沾染卓寧分毫!
卓紹唇角忽然一翹,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似的,拿扇子不輕不重地敲了下我的頭。
「好了,這些話,糊弄糊弄旁人也就罷了。
「——本王要聽真心話。」
「……真心話就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卓寧視我為掌中之物,誰娶了我,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上京城內,只有紹王殿下有這個魄力。」
「倒是機靈。」
他不咸不淡地贊許,像是早有預料。
向前踱了幾步,又回首,將編好的花環戴到我頭上,笑道:
「孟姑娘放心,本王的王妃豈是福薄之人。你定然洪福齊天,長命百歲。」
等我回到家中,仍覺得雙腿綿軟,飄飄然似在夢里。
可袖中沉甸甸的玉佩上,【祈寒】二字又是如此深刻鮮明,被我用手指勾畫了數百遍,帶著薄溫。
卓紹的回答,猶在耳畔回響。
「——半年后,本王予你鳳冠霞帔,百里紅妝。」
呆滯片刻,我終于回過神來。
不知為何,心臟跳動得比以往還要激烈。
然而緊接著,一道怒意高昂的聲音劃破半空。
「孟滿!」
以及家丁們慌亂阻止的聲音。
「殿下不可!」
下一秒,我的房門便被大力撞開,卓寧重步踏進來,滿面扭曲。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腕,用力到幾乎將我的腕骨捏碎:
「婉柔說你在父皇面前,不知廉恥,示愛王叔——我問你,此事是真是假?!」
「與你何干!」
我疼得吸氣,怒意牽動,心口陣痛密密。
不由得冷聲譏諷道:「太子就能擅闖女眷后院了嗎!明日上朝,我定要爹參你一筆!」
卓寧眼神一慌,下意識放松手指,轉捏為揉,細細摩挲,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小滿,你我青梅竹馬多年,縱使有些小矛盾,也不該拿旁的男人激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