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我為救他受傷。
「小滿,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或許是我流露嫌惡,他倉皇地來牽我的手:「是我不好,我不該冷你罵你,為那個賤人退你的婚……」
「我已知錯了,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原來我愛的一直都是你。我憐惜周婉柔,只不過是她活潑的樣子像極了你受傷前的樣子……你為我而傷,我心中有愧。」
他竟泣不成聲,低三下四求道:
「你原諒我這一回,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
我審視著他的臉,搖了搖頭。
這份說辭,我上輩子也聽到過。
上輩子,卓寧最終拗不過陛下,被逼著與我訂婚。
交換庚貼時,卻只遣了一個太監過來,讓我們一家顏面盡失。
后來爹聽聞那日卓寧缺席,只為陪周家小姐游湖,再也忍不住,以命相求,望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龍顏大怒,將卓寧打了板子,并為周婉柔賜婚。
隔了半月,卓寧偷跑出來,半夜敲我的窗欞。
他說他已然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對周婉柔不過是新鮮感作祟,承諾此生再不負我,愿與我重歸于好。
陛下表態,我們為臣子的,自然也只能從命。
卓寧似乎察覺到我的冷淡,果真洗心革面,非但絕口不提周婉柔,還日日與我相伴,踏青尋柳、畫舫賞月,與從前別無二致。
娘私底下勸我:「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就連你爹都有幾個通房,更別提太子了。只要他心里有你,保證旁人越不過去,也就夠了。」
「女人這一輩子,不就是活個舒心嗎?情啊愛呀,揣在心里也就罷了,萬萬不能當成念想。」
我聽進去了。
可直到卓寧帶著大了肚子的周婉柔進門,我才知道,這不過是卓寧穩住我們的權宜之計。
雖然不明白這一世卓寧明明心想事成,為何卻仍執意如此,但跟我早就沒關系了。
見我搖頭,卓寧臉上唰一下血色盡褪。
他唇畔顫抖著剛要開口,我已經側身拉開距離,漠然行禮。
「臣女還要進宮面圣,請殿下留步,免得誤了時辰。」
離開時,卓寧不甘的眼神仍舊死死粘在我身上,如芒刺背。
我被皇后派人攔了下來,帶到后宮。
殿內燃著線香,煙氣裊裊。
皇后娘娘倚著鳳榻,身前跪著一個女子。
我屈身行禮時,與她四目相對。
居然是周婉柔。
她頸上還有青紫瘀痕,面容清麗倔強,如同雨打荷萍,鮮活靈動,憤憤瞪了我一眼。
我狠狠瞪回去。
怕你不成?
皇后慵懶道:「都起來吧,不必拘禮。今天本宮不是以皇后的身份,而是以母親的身份,來為本宮的皇兒當說客的。」
「都說娶妻娶賢,皇家更是如此。太子妃以后是皇后,一國之母,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當的。」
她先敲打了我們一番,又道:「婉柔活潑,小滿嫻靜,本宮瞧著都喜歡得緊。」
又牽著我的手,笑瞇瞇道:
「小滿,你是最懂事不過的,按理說本宮不該多嘴。
「可婉柔與寧兒也有了肌膚之親,若是寧兒不管不問,恐叫人傳言東宮不慈。
「本宮思來想去,正巧你傷了身子,子息不豐,婉柔的孩子,可以抱到你膝下扶養。
「她若為側妃,寧兒滿意,也定會處處尊敬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手腳發涼,一顆心猛地下墜。
我說為何卓寧好端端要退婚另娶,原來是皇后覺得周家低微,配不上正妻之位。
還顧及我的救命之恩,不想落人口舌。
所以干脆一箭雙雕,道義、真愛收入囊中,讓卓寧坐享齊人之福。
我怎麼甘愿成全!
正要開口,手腕一痛。
皇后緊緊掐著我的手,笑容和煦:「小滿,婚姻大事,還是想好了再回答。」
滿是威脅之意。
鬢角漸漸滲出冷汗,卻突然聽到——
「臣女不愿!」
周婉柔倔強跪地,叩首求道:「臣女自知身份低賤,可臣女與殿下兩心相知,分明是有人從中作梗,逼殿下退婚,貶妻為妾!婉柔雖是庶女,卻也熟讀詩書,知道廉恥。求娘娘做主,不然臣女絕不肯白白受辱,寧愿削了頭發,出家為尼!」
一番說辭慷慨激昂,簡直是在一掌掌打著皇后的臉。
我忍住笑,抬頭一看,皇后果然面如玄鐵,氣得掰斷了一只甲片。
「大膽!我兒與小滿才是情投意合,若不是你蓄意勾引——」
我趕緊「撲通」一聲跪下。
因為身子弱,僅僅一個動作,便已滿頭冷汗,搖搖欲墜。
嚇得皇后將話吞了回去。
趁此機會,我也咣咣磕頭,心里發了狠,孤注一擲喊道:
「回娘娘,臣女與殿下只有兄妹之情,絕無他意。更何況臣女已有心上人,不愿拆散殿下與周姑娘,求娘娘成全這對有情人!」
滿室寂靜。
皇后氣得發抖:「你在說氣話!你與寧兒自幼青梅竹馬,哪里會有別的心上人!」
「有的。」
我低下頭,作羞赧狀。
「臣女思慕紹王殿下已久,此生唯愿嫁與他一人,結發同心、恩愛不疑。」
「哦?」
殿外,突然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
陛下與紹王,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一道修竹般清俊高挑的身影逆著光,踱步到我眼前。
俯身,唰啦一下合了遮臉的扇子,露出一張妖孽般俊美邪肆的臉龐,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