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戰事平息,母親應當也會操心我的婚事,她說我滿身榮耀配誰也配得起,可終究要找個自己喜歡的。
我在睡夢中落下淚來。
傅北淵立馬驚醒:「你醒了嗎阿鶯?」
我睜開眼看她,說出他認出我后的第一句話:
「我明明有機會的。」
他愣了:
「什麼?」
「我明明有機會殺了他,可你擋開了我的長槍,我回不去了。」
他知道我說的是姜桓。
傅北淵變得有些手足無措,他避開我的眼睛,像獻寶一樣把戰報捧到我面前,小心翼翼:
「你看,我大周軍隊已經直殺姜國都城,等兩國統一,我帶你回去。」
我沒說話。
他指著窗外。
「你最愛的杏花,我種了滿園,你要不要起來?」
陰冷的姜國沒有杏花,可那里卻是我的家。
回不去了……
等我的人已經不在了。
我再次閉上眼,沒再看傅北淵一眼。
沒過多久,街道鑼鼓喧天,聽來往的婢女說,是姜國城破,皇帝被封為郡王,公主岳南風下嫁。
而如今,傅北淵成了大周只手遮天的人物。
14
等街上聲音停止。
傅北淵走進我的院子。
看見我睜眼靠在床上,他滿臉驚喜。
「阿鶯,你是不是比前兩天好多了?」
我默默看著他,似有些疑惑。
「你怎麼舍得岳南風遠嫁呢,你不是最愛她嗎?」
他愣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什麼。
「你是不是……之前聽到過什麼?」
我又覺得沒意思了。
傅北淵卻像鉆了牛角尖,他去追查,去探尋真相,終于得知我曾親耳聽到他對岳南風說的話。
他踉蹌著走進我院子,開始語無倫次地解釋:
「不是的,我從沒愛過岳南風!她雖為公主,卻因為我生了癔病,但凡我多看哪個女子一眼,她就會千百倍地報復,我知曉她的脾性,她來軍營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你,我只能那麼說,只有那麼說才能打消她的疑慮。
「是我的錯,我不夠強大,不能光明正大地護住你。
「阿鶯,現在可以了,我會保護你。」
我冷笑,像看一個笑話一樣看著他。
「你……保護我?」
我看著自己因為虛弱而無力的手,自嘲:
「我這雙手,曾執長槍,破萬軍,如果沒遇見過你,我又怎麼會落到如此田地?」
他頓時臉色慘白。
似乎意識到,當初的我,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
傅北淵挫敗地站在門外。
他站了很久很久。
而我卻罕見地睡得香甜。
醒來后,我讓人上菜,整個傅府都驚動了,全都城有名的廚子都被傅北淵叫來了傅府。
可我只吃了一碗飯。
然后對傅北淵說:
「帶我回家吧。」
我總要去看看母親跟妹妹葬在哪里。
以免日后迷路。
15
這是我提出的唯一要求,傅北淵不可能拒絕。
大夫也說讓我回家鄉看看,說不定心情好,身子也能好一點。
連我都聽出來這是敷衍,偏傅北淵信了。
我的身體我最了解,就快不行了。
大概是真以為我會好,傅北淵找了最快的馬,用了五日就帶我回了姜國故土。
可就在入城前突然遭遇了一伙人的埋伏。
傅北淵拉著我站在層層保護下,面不改色:
「別擔心。」
我卻猛地嘔出一口血,緊緊抓著傅北淵的胳膊:
「藥……」
傅北淵驚慌失措,他忙去馬車上找藥。
可我卻轉頭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傅北淵意識到什麼,朝我狂奔而來。
「阿鶯!」
他被另一伙人攔住去路。
有人落在我身邊,眼眶微紅:「將軍,我送您回家。」
這個稱呼已經很久沒人叫過我了。
一時間竟恍如隔世。
眼看著我騎上馬,傅北淵跌跌撞撞朝我跑來,向來素白的衣袍被沾染上泥灰,他只緊緊盯著我,眼里有著痛苦的懇求。
「不……別走。」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這一生猶如走馬燈般從眼前閃過。
我有些恍惚地問他:
「阿鶯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呢?」
他聲音嘶啞:
「是我的命。」
我搖頭。
「她只是一件,你沒能得到的東西。
「傅北淵,別再自欺欺人了,阿鶯從來就不重要,不是嗎?你在軍營對公主說的話,是真是假你估計自己都不知道,后來你假裝被俘,說是為了找阿鶯,實則為了跟姜桓搭線設計我,阿鶯在你的計劃里,到底占了幾分重?
「再后來你什麼都有了,你才想起她,因為沒得到所以不甘心,你大可不必裝作這情深似海的樣子。
「阿鶯在你心里,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傅北淵被影衛的暗器擊中摔倒在地。
他一步步爬向我,聲嘶力竭: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你回來,我說給你聽!你別走!」
我緩緩閉眼,流下淚來。
「從你跟姜桓聯手的那一刻,我們之間就隔著血仇,我母親妹妹不是被你所殺,卻因你而死。」
傅北淵的護衛正從城中趕來,我沒再耽擱,披著披風轉身。
末了,從懷里掏出玉牌,遠遠地拋到他面前。
「我從不是你的妻。
「阿鶯死在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崖底,你我只是死敵。」
我駕馬離開。
身后人仰馬翻,兩隊人馬打到了一起。
傅北淵雙手被磨到血肉模糊,他伸手去夠那塊帶著溫熱的玉牌,卻被人不小心揮劍斬碎。
「不要!」
傅北淵毫無形象地將碎了的玉牌抓在手里,目眥欲裂,痛苦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