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的距離,卻絕對心無旁騖的指導,克制的誘惑。
「就是這樣,每日一次。」
「這里的力道不能太大,這里要輕,這個地方是三次。」
「穴位的位置必須要從大魚際開始、內關起力,最后勞宮結束……殿下?……可記好了?」
太子回過神來:「好。」
我笑:「殿下可得記好穴位。按錯了,或者力道不對,會腹瀉的。到時候殿下可得心疼了。」
太子收回手。
他的手心滾熱。
黃昏上風的位置,我的氣息味道,他盡入鼻尖。
當天晚上,太子妃腹瀉了,連夜傳了太醫院十二個太醫,跪在地上一個個看。
太子妃眼淚汪汪,委屈扒拉不肯睡。
要兩晚沒怎麼睡覺的太子給她唱歌,講故事,哄睡。
太子第一次說,若是你白晝少貪睡些,晚上興許不會睡不著了。
太子妃當時就哭了,說太子竟然說她。
又哄了半夜。
10
第二日,太子又來,說太子妃這兩日又頭暈目眩,可有什麼方子。
我在半開的勝春花一點一點給他接花蕊中的露水。
「殿下,娘娘大約是陽氣不足,最好要接每天第一縷陽光照過的露水,給她烹茶做粥。」
「就像這樣捏住花蕊,輕輕一抖,要最上面兩片花瓣的……」
他離我很近,我卻看也不看他。
專心演示。
最后將半個玉碗冰冰涼涼放在他手心:「殿下,如果娘娘知道是您親自為她接的,一定會感動哭的。」
太子頂著大黑眼圈,親自接了兩天露水,太子妃果然大為感動,胃口大開。
接著我又建議他在睡前親自為太子妃彈琴。
而且每隔兩個時辰就起來,給太子妃調整睡姿,免得壓到腹中胎兒。
太子妃得隴望蜀,今日彈琴一刻鐘,明日就想要半炷香時間。
再好的感情也經不起事精的折騰。
而且是長期睡不好的這種折騰。
現在才一個月,還有接下來的九個月。
慢慢享受吧。
太子第一次說起太子妃的任性,是在第五個沒睡好的白天。
他謹慎又甜蜜的抱怨。
「望蘇性情柔弱實在離不開我。雖確有些辛苦,但看到她的笑仿佛也值了。」
「殿下如此體貼,娘娘不知該如何感動呢。」我說,「她肯定也十分心疼殿下的身體吧。」
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在教他如何做頭部按摩。
我說這樣有助于舒緩精神,緩解太子妃緊張的情緒。
他閉著眼睛,靠在圈椅上。
聽了我的話,他沒吭聲。
當然沒臉吭聲,昨晚太子妃才抱怨他接露水就接了兩天就沒了,嚷嚷著說他不如以前愛她了。
——蠢貨,什麼第一縷陽光的露水,這露水和坑里的水沒半分差別。
太子喉結就在我眼前,而不遠處的硯臺伸手就可以夠到。
砸下去,一下、兩下、三下,應該就能砸暈。
他掙扎的話,我就一口咬住他的脖子,撕扯,用力,直到他像狗一樣不能呼吸。
但不夠。
只這樣讓他死,還不夠。
我的手緩緩向下,加了兩分曖昧,他終于說話了。
「當然,望蘇心悅于我,對我向來是心疼。」他說,「就像我也很愛她。」
我說是呢:「恭喜殿下和娘娘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對了,您要記得今晚要多按摩一個時辰,可以鞏固治療。」
這一個月,他頻繁說起他的愛。
不知道是說給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但是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
他這一個月,來尋了我好幾次不說,我隨口說的一句翡翠糕好吃。
殿內的點心就換成了琉璃翡翠糕。
只是,他似乎忘了,這個是曾經我阿娘最喜歡的點心,臨死那日,他還賞賜過呢。
11
四個月的時候。
太子妃的肚子越發大了。
她如今開了胃口,每日流水似的佳肴送進去。
御膳房、小廚房全都聽她調配,皇后的廚子,她看中了也是要先做她的。
天熱酷暑,她本不愛外出,只在早晚由十幾個宮女抬著她出行在涼亭納涼。
自懷孕后,她基本不肯下地走路了,日常也是幾十個人伺候。
動輒就是頭暈。難受。
她撒嬌錘著太子胸口說,這些罪都是為他受的。
太子更加心疼,送更多吃的。
漸漸,她肚子如同雙生子一般,凸出一塊。
我其實和她是同一個月。
但只是肚臍眼下面多了一道圓潤弧線,幾乎不顯懷。
太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他看到我窄窄的紗衣。
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這樣子真的懷孕了嗎?里面真的有孩子嗎?」
我極自然笑,似乎脫口而出:「殿下不信可以摸摸啊。」
輕薄的紗衣被風吹動,在明艷的陽光下,太子的手指動了動。
我仿佛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荒唐的話,一臉驚慌:「殿下,奴婢一時失言冒犯,求殿下贖罪。」
說罷,我慌亂退后了好幾步,匆匆告退。
那日之后,我連續幾日都躲著他。
連他派人召我,我也借口身體不適不去。
男人就是這樣,越是曖昧拒絕,就越難抗拒。
立夏那晚,我取了一桶涼水在院中洗腳。
不知何時,他出現在我身后。
「那日,孤沒有生你的氣。不必害怕。」
我背著他按著井口的水盆,波動的水中映著一輪半碎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