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塊饅頭丟到了我面前:「最多只能拿到這個,愛要不要,進去是不成了!趕緊滾吧!」
「求您了,求您了,讓我娘自己進去也行!讓大夫來瞧一眼也行!大人,求求您!」
我直直跪了下去,不停地磕頭,必須進去,娘等不及了,娘真的等不及了!
「滾啊!」那人惱羞成怒,踹了我一腳,「什麼人都敢來!趕緊滾!」
我被踹倒在地,卻聽到有人說這城外的流民也有大夫,拿回金鎖說不定能救我娘。
我也分不清是誰說的了,當即怕了起來:「把金鎖還我!」
「哼,什麼金鎖?你這小乞丐能有什麼金鎖?滾遠些!和你那短命娘一起去死!」
我頓時怒火中燒,拿起袖子里的拆豬刀狠狠扎進了那人的腿里。
「你憑什麼拿走我的金鎖?!憑什麼罵我娘?!」
我不甘心!為什麼我們這些人這麼低賤?為什麼好不容易走到這里,還是沒有活下去的機會?為什麼這些不幸都要發生在我們身上?
就因為我們是賣肉的屠夫,因為我們是賣布的商人,因為我們是乞丐,因為我們無權無勢!
所以我們千千萬萬的性命能被一句話蓋過去,我們拼了命來到這里,也能輕輕松松被隔絕在外!
「啊!該死的!不想活了是吧?!」
蒲扇大的巴掌扇到了我的臉上,喉頭涌上了陣陣血腥味,我只能看見他的那柄長槍朝著我刺來,耳朵里卻能聽見嬸娘大聲叫著我的名字。
我大概是要死的,死在我娘前頭也好,我腿短,要是死在娘后面就追不上她了。
刀劍刺入身體,鮮血噴灑在我的臉上,但死的不是我,是那個搶了我小金鎖的人。
「陛下!參見陛下!」
「是陛下!參見陛下!」
皇城的門開了,里面的人跪倒一片,「陛下」二字一出,城門之外又跪倒了一片。
我頂著一臉的血看向了那個收回長劍的人,他身穿黃色龍袍,眼神冷得要命,但我分明記得,這是小鎮上那個小乞丐!
「你還活著?」
小乞丐,哦不,是皇帝,他口吻淡漠,仿佛我生或是死都不要緊,只是突然想起來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連忙跪下,低下了頭:「參見陛下。」
「這人陛下認識?」
「想來是舊相識,陛下可要帶回宮中?」
這兩道聲音,一道低沉,一道清亮,我只能看見兩雙貴得能買下一座城的鞋子一左一右站在了陛下身側。
「曾對朕有一飯之恩,朕自然是要報恩的,你想要什麼?」
「多謝陛下,請陛下救救我娘!請陛下救她一命!」
20
我和嬸娘還有娘最后還是進了皇城,甚至進了皇宮。
陛下言而有信,當即請了許多白胡子老頭來給我娘治病,他們把屋子圍得水泄不通,我和嬸娘只好在外頭等。
「真是太好了,這下林娘子有救了!阿福,多虧你是有福氣的!」嬸娘很高興,她也認出了小乞丐,但是我們誰都不敢說出他的身份。
如今他跟我們是云泥之別,我們才是乞丐。
我和嬸娘被人帶去洗澡換衣服吃東西,宮里的人天生一副笑模樣,但我和嬸娘不敢同他們搭話,他們在的時候,我們連大氣都不敢出。
我們只央求了一件事,讓我們在娘的屋子外頭等。
門開了,出來的老頭個個都對著我們搖頭。
「她的傷早就灌了膿,那時候若是能剜去腐肉,早早用藥或許能好。
」
「但是太久了,后頭添了舊傷,又被雨淋了,反反復復不見好。」
「這位娘子氣血虧空,脾虛體弱,能撐到現在都已經是個神跡了。」
「只怕就是這兩日的事了,你們早作打算吧。」
翠姐姐被埋進土里之后,嬸娘再也沒哭過,但是此時卻紅了眼眶。
我哭不出來,我只覺得那些白胡子老頭在說謊,這一切都像夢一般。等我醒來,娘還會給我熬稠稠的雞絲粥,張阿婆還會給我糖吃,翠姐姐還會來給我送糖餅,小乞丐還是在我家肉鋪對面盯著搶食的小狗兒。
「阿福,娘沒事。」娘太瘦了,她側躺著,眼淚就在她鼻梁處聚成一汪小泉,「阿福很善良,阿福的善良救了娘,也救了自己。」
皇宮里的床太白太軟了,娘躺在上面,也像是輕飄飄的,沒了重量,呼吸之間就像破了的窗戶紙一樣大聲。
「阿福,戴上娘給你的長命鎖,往后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我扯出個笑容,還沒笑出聲,眼淚就砸了下來:「阿福戴著呢,往后還要掙錢給娘也買一個。」
我拉住了娘的手,趴在床頭,靠近娘:「阿福還會給娘做肉渣餅,給娘買好多好多的衣服,以后娘就搬個凳子坐在阿福旁邊,阿福來賣肉掙錢。」
「娘,你還沒教我拆豬呢,咱們回家,你教我好不好?」
「娘?」
娘沒有回應我,娘一定是睡著了。
嬸娘終于哭出了聲,在空曠的房間里毫無顧忌。
「你說你怎麼不會享福啊?你女兒可是救了皇帝呢,多好的日子等著你呢!」
「趕緊起來啊,你女兒還這麼小,你自己不照顧,指望著我替你照顧啊?」
「不行的,我家翠翠會吃醋的,你趕緊起來啊!」
我娘死了,在我們終于到了皇城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