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插話。
我有些懵,既驚訝于任瑾英還記得李莽被冤的事,又因為有些疑惑得到了答案。
我一直以為,任歲歡是怕自己在任夫人心里再無分量,才會做出爭寵的小動作。
但其實那并不是什麼爭寵,任夫人鐘愛至此,根本不會讓她留有患得患失的余地。
相反,正是知道那愛無可撼動,才會毫不掩飾地表達對我的敵意。
我生了妒心。
我看著任夫人,忽然想如果此刻我撲到她懷里,向她哭訴趙子松身亡的事,她會不會因為憐憫,明日更疼愛我一些。
可就在任夫人滿懷愧疚地替我更衣和擦拭身子的時候,我卻像個啞巴。
17
過了大半個月,那宴船終于從河上被徹底清理掉了,仿佛那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我后來問任瑾英,這樣大的一艘宴船,肯定花了很多銀兩,如今被燒毀,皇帝會不會責罰雪漣公主。
任瑾英搖了搖頭,說:「不會,區區一艘宴船而已,燒了就燒了,只要不牽連到雪漣公主,皇帝不會在意的,甚至這些日子,皇帝還在想方設法讓人給受驚的公主找樂子。」
可雪漣公主自己很快便找到了樂子。
是我。
她越過相府,直接找人把我接進皇宮。
李莽不放心,強行跟了上來。
在場的不僅是雪漣公主,還有好些富貴裝束的公子小姐們。
聽說是場流水詩宴,信物隨流水飄著,停在誰跟前,就作一首詩或說出一個秘密。
我坐在雪漣公主身邊。
雪漣公主忽然問我:「從前真正和徐凌懷有婚約的人,是你吧?」
我說:「都不作數了。」
雪漣公主笑了笑,說:「可徐凌懷對你們相府的姑娘真是有情有義啊。」
我連忙說:「船宴那日事發緊急……」
雪漣公主打斷了我:「我沒說這個,」她幽幽地看向我,「你不知道吧,我曾經告訴徐凌懷,金水和我朝早晚有一戰,若他臣服于我,開戰前我向父皇進言,讓他當主將,畢竟他心心念念的親姐姐就困在金水,從前還是,先首領的妻子,現首領繼位后,成了小妾,受盡凌辱。」
她頓了頓,「我還說,如若他不臣服,等到需要和親的時候,我就進言讓相府的姑娘去,所以,他趕緊把婚退了。」
我看著她:「公主為什麼要同民女說這些?」
雪漣公主漫不經心地答:「不覺得有意思嗎?任歲歡,還有你面前的這些姑娘,個個都心悅的徐凌懷,不過是我勾勾手指就能要來的人。」
忽然,她眼前一亮。竟是信物停在了我們跟前。
雪漣公主做了一首詩,她看向我,說:「該你了。」
「我不識什麼字,所以不會作詩。」
雪漣公主笑了:「那就說個秘密吧。我可聽說了件事,船宴上淹死的人里,有個叫趙子松的伙夫,原本只是想送他歸鄉的,結果那里的人卻說,你就是他媳婦,結果后來又典出去了,這是什麼意思啊?」
席上有人在笑:「公主沒聽過嗎,這叫典妻。」
雪漣公主轉過頭去,問李莽:「是這樣嗎?」
李莽愣住了。
旁邊的侍衛猛地往他的膝蓋踹了一腳,迫他跪下,揪著他的衣領:「公主問你呢,回話!」
李莽低下頭,正要說話,我卻先開了口:「是有這麼回事,民女從前過得窘迫,試過賣草藥,也試過賣糖葫蘆,女紅也是能做些的,但都湊不來家里病人等著要用的銀子,我只好將自己賣了。
若是我能早些被接來京城就好了,公主心善,若我倒在出巡的轎子前乞求,便不用走投無路了。」
席上陷入的靜寂來得毫無征兆。
可我心里卻松了。
我終于把這個不情愿說了出來。
從前無論是面對相府的責問和失望,還是迫不得已向徐凌懷解釋時,我總是假裝著不心虛。
只有這樣,我才能掩飾下將自己當成貨物出賣的不甘。
所以那些「嫁誰不是嫁」的自我安慰,是欲蓋彌彰,淺薄又無力。
若還能回去,想哭一場,當作補償從前不敢承認的自己。
侍衛的話冷不丁地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說:「公主,此人頸下似乎有刺字。」
李莽眼神一震,立刻要甩開鉗制,卻被控制得更緊。
我知道李莽身上有刺字,那是在軍中時被刺下的,他也從未給我看過。
雪漣公主卻讓侍衛把他的衣服扒下來。
我側開頭,閉上眼睛,沒有看過去。
在四周倒吸冷氣的聲音中,雪漣公主輕聲念了出來:「登徒子?這是犯什麼事了?」
李莽目眥欲裂,聲嘶力竭地說:「明明是張勇那混蛋欺凌民女,憑什麼要推到我頭上!」
「公主!」一聲沉喝驚住了所有人。
我睜開眼睛,看見任瑾英疾步走過來。
他看著雪漣公主說:「此人確實是舊將,可在軍中時該罰的也罰過了,不宜再起風浪,如今戰事在即,不宜驚了軍中余下的弟兄們。」
「罷了,」雪漣公主扶了扶額,「吵得我頭疼。」
我不禁多了個心眼。
這兩次,皆是任瑾英過來解圍
而雪漣公主竟都給了他幾分薄面。
應該和任瑾英打過多次勝仗有關系,聽說他平過南邊的戰亂,也去安定過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