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滯了滯,隨后弱聲說道:「要是嫌丟人,我和李莽現在就走。」
任夫人眼睛紅了:「任歲喜,我沒給你這個選擇。」
我心里忐忑得厲害。
其實,從進府到剛才那一刻,我都覺得自己這千金身份虛浮得很,直至丞相夫人喝我那一下,我竟有些生出錯覺來。
仿佛我是一直長在她膝下的孩子,如今她在慣常訓我一樣。
也就是這錯覺,讓我瞬間安靜了下來。
任夫人離開前,說:「你爹這幾日都在宮中議事,最近北邊不太平,金水族屢屢試探軍情,也是讓人頭疼,」她絮叨地說了一會,才繞回正道,「在他回來之前,必須二選一。」
4
夜里,我和李莽許久都沒有歇下。
他說:「你讓夫人放心,等孩子一生出來,我立刻帶他走,一輩子也不會出現在相府面前,就當你跟我的事沒發生過,絕不擾了你們相府的名聲。」
「一出生就帶走,」我問他,「你怎麼奶孩子?」
「我……」李莽眼珠子轉了轉,說,「我娘就走得早,我爹也不管我,我還不是被隔壁那鰥夫用米湯喂大的,說起來,我還給他送終了呢。」
「喝什麼米湯啊,胡來。」
商量了一晚上,我和李莽也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
正想著找借口拖延下來,沒想到我會在相府看見一個本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
是趙子松。
他躺在一個板車上面,下半身蓋著厚厚的褥子。
他就是這樣被送過來的。
我忙撲上去看他的死活。
是活的。
任瑾英把我拉到了一邊,然后掀開了褥子,頓時,一陣腐臭味涌了上來。
趙子松緩緩地側過頭,閉上了眼睛。
任瑾英沒有捂鼻子,只皺了皺眉說:「看傷口,是被野獸撕咬過。」
我忙問:「能治嗎?」
任瑾英說:「行軍途中常出這種意外,我認識不少擅長治這個的大夫,可以一試。」
他接著嘆了口氣,說:「不過,這也拖得太久了。」
我打了個激靈,轉向任夫人說:「只要能治好,我什麼都答應您。」
任夫人露出寬慰的笑容,她對任瑾英說:「務必盡力。」
任瑾英點了點頭:「無論再難請的名醫,兒子都試著去叩門。」
5
趙子松被送去治傷之后,任夫人替我做了選擇。
我以后得和李莽,和孩子,安生地過下去。
簡而言之,當典妻的事從未發生過。
任夫人還說,要是我覺得在相府拘束,就讓我產子之后,帶著李莽易府而居。
我心不在焉地,通通點了頭。
翌日晴朗,她帶我去看府邸。
任歲歡也跟來了,她是黏人的性子。
宅子很大,又敞亮,單拎一個廚房出來都比我從前住的主屋寬敞,我沒什麼好挑剔的。
我路過院里的池子時,因為在謀算能不能往里面放點小魚苗,便和任歲歡她們錯開了距離。
等我跟上去時,看見任夫人扣了扣任歲歡的鼻子,輕聲問:「在接回你姐姐之前,你還鬧過脾氣,怎麼她真回來之后,你反倒肯陪著出來逛這趟了。」
任歲歡扭捏著說:「娘別笑話我了。」
她頓了一下,繼續說:「我這不是覺得歲喜過得也太可憐了些嗎。」
空擔著千金名卻沒有千金命的任歲喜,并不值得真正有著千金命的任歲歡再鬧脾氣。
6
看完宅子之后,任歲歡看見街邊有人在賣梨膏糖,便說要吃。
任夫人陪她去買,我在一旁等著。
忽然,不遠處的糖葫蘆攤前,有人掉了荷包,卻渾然不覺。
我去撿了起來。
男人這才察覺到自己丟了東西。
他轉過身來時,眼見著是四五十來歲的模樣,氣宇軒昂。
「有勞有勞,」他大概是發現我身懷六甲,撿東西并不方便之后,神情有些緊張,「你是誰家的夫人啊?怎麼獨身一人?」
「是你家的女兒。」
任夫人的聲音忽然在身后響起。
7
任夫人上前一步,責怪道:「在宮里待了這麼多日,出來了也不緊著往府里趕。」
丞相接過攤販遞過來的兩串糖葫蘆,說了句孩子們愛吃糖,就順便停下來。
接著,他給了我一串,任歲歡一串。
我以前賣過糖葫蘆,有些吃膩了這玩意,所以吃得有些慢。
牙齒泛酸的時候,我想起以前可以隨手把剩下的幾顆塞到趙子松手里,可現在不知道塞給誰,于是都吃完了。
回到丞相府時,任歲歡跳下馬車,把剩下的半串交給奴仆,讓扔了。
也是這時,在府門前等候著的管家上來說:「徐公子來了。」
「徐凌懷?」任歲歡的眼睛亮了,立馬就要跑進去。
卻被任夫人扯住:「還沒嫁過去呢,不許這樣猴急。」
我聽明白了,這是任歲歡的未婚夫婿。
8
我隨任夫人和丞相一起進了廳堂。
任瑾英也在。
與任瑾英相對的應該就是那位徐凌懷了。
我感覺自己在哪里見過他。
清貴的公子原本站得筆直,看見丞相之后微微弓了身。
很恭敬。
可他卻是來退婚的。
「退婚?」丞相一臉不解。
徐凌懷不卑不亢地說:「我和相府的這門婚事源于夫人和我母親的指腹為婚,當年夫人腹中的二小姐明明不是歲歡,可我們這些年一直蒙在鼓里,以為歲歡就是二小姐,如今真正的二小姐回來了,那和歲歡的事也不作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