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湘兒和秦卿沒有這樣說過,本小姐都記得。」
「誰要是敢這樣議論本小姐,本小姐才不會和她們玩在一起!」
「哼!」
22
崔寶禎果然是個告狀精。
來逐春院,就哭哭啼啼地哭訴老爺不公,金鑾殿上舍下官職,只為給小姐討一個公道,而蕭懷晟卻只被罰了三個月禁閉。
又說他崔寶禎本來就是庶出,受盡書塾里嫡公子的白眼,勉強靠太傅公子這個身份狐假虎威,現在這個太傅公子是一天都做不下去了!
到了老爺的夢承院,崔寶禎便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阿姊脾氣實在是差,別的嬌滴滴小姐只是說了一句有娘生沒娘養,她就讓婢女扇人家小姐巴掌。
如此驕橫,如此跋扈,簡直是京中惡女之首!
小姐氣勢洶洶殺到夢承院,老爺也殺氣騰騰殺到逐春院,兩個人半路一碰面,頗為尷尬。
但我委實不懂,緣何二人竟如此其樂融融,一派父女和諧的模樣。
話到深處,兩鬢斑白的老爺竟顫顫巍巍落了淚。
小姐也哽咽許久。
路過的崔寶禎幽幽地瞥了我一眼,并比了個中指:「這,就叫作格局。」
我摸不著頭腦,平嬤嬤笑著罵我蠢材。
豈有此理!
但我也不敢問小姐,我怕小姐也罵我蠢材。
嗚,這個大丫鬟當得實在憋屈。
23
天狩二十九年,蕭懷晟納了柳玉云為妾,據聞柳玉云成日在郡王府中摔盤子,腦子也撞壞了,說自己明明是正妃。
一對怨偶,令人唏噓。
柳玉云和蕭懷晟其實是青梅竹馬,柳家還沒敗落前,柳玉云被表姑榮南王妃接入王府中,喊蕭懷晟一聲表哥。
蕭懷晟對柳玉云也多有照拂,一來二去兩個人都生了情念。
蕭懷晟憐惜柳玉云西子捧心般的姿容,柳玉云想借蕭懷晟這股東風扶搖直上。
然,蕭懷晟有婚約在身,柳玉云無望嫁給蕭懷晟,在蕭懷晟懷中嚶嚶許久,才辭別王府回了家,惹得蕭懷晟念念不忘。
家境敗落后,蕭懷晟遠在青州不得回,柳玉云盼君無望,過得十分凄苦,一朝賣身,卻陰差陽錯被小姐買回了崔府。
小姐對柳玉云極好,而她看著自己日漸美麗豐盈的容顏,卻生出了旁的心思。
在她得知乞巧那日蕭懷晟也會去鴻音樓后,柳玉云想賭一把,賭上京公子貴女會站在她這一頭,賭表哥的真心還有幾分……
可惜,滿盤皆輸。
三月二十七,三年一次的殿試終于落下帷幕。
傳臚唱名后,禮部尚書奉皇榜送出太和中門,至東長安門外張掛在宮墻壁。
閃亮的金榜之首赫然寫著傅棣二字。
莫名地,小姐的臉有些發燙。
我急壞了,拽著小姐要去問診,小姐卻一把拍開我的手,要我和她一起看游街。
我心里頭焦急萬分,但我是小姐最乖巧的大丫鬟,故而只能陪小姐在鴻音樓上看游街。
進士及第,金榜題名,好不風光。
周遭女郎捂著臉,羞怯又大膽地暗送秋波,擲果盈車,然傅棣偏偏不側一目,不擲一波,不為誰動,穩穩當當看向前方。
他馭紅駒,坐銀鞍,一眾之首少年狂,快到鴻音樓時,卻忽地牽住了繩,穩穩當當立在了樓下。
眾人看見,霞舉玉映的狀元郎像是漫不經意,又像是故意般,抬頭遙遙望著小姐。
不加掩飾,足有兩剎那。
寫盡意氣風發。
小姐怔住,胸膛如鼓擂動。
我「哇」一聲大哭起來,搖了搖小姐的手臂:「小姐,有病要去看,不然您的心跳得太快了!翠翠害怕嗚嗚。」
小姐這才如夢驚醒。
但她卻點了點我的腦門,氣急了般,嬌滴滴斥一聲:「蠢材!」
24
傅棣來崔府提親那日,我是萬分不甘的。
畢竟原姑爺好歹是郡王,小姐嫁過去便是郡王妃,嘿,多威風。
新姑爺只是個狀元公,難道要叫狀元夫人?忒挫人銳氣。
然而小姐卻含羞帶怯答應了。
我實在不明白,無非就是和傅棣等人一起吃過八次飯,在賞花宴上一起游過三次舟,又在除夕夜上一起猜燈謎放花燈,怎麼就突然說歡喜?
但小姐喜歡,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小姐出嫁是在七月七,乞巧節。
黃湘兒和秦卿起了個大早,都來崔府陪著小姐出嫁,這二人和崔寶禎嘰嘰喳喳,外頭又敲鑼打鼓的,好生熱鬧。
我作為小姐的一等大丫鬟,眼里心里只有小姐一人。
我提起筆,一下一下,細細地為小姐掃著胭脂。
我的小姐,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天然去雕飾,何其風華。
我的小姐,崔家寶儀,乃上京最為貴重的女郎。
三歲能誦詩,過目不忘的本領令三朝帝師都自愧不如,當年他將三歲的小姐捧在手里,自豪極,言:「緋緋日后定勝于我。」
七歲會作賦,一篇《墨菊賦》寫得行云流水,灑脫豪放,又作《神女賦》,摛翰振藻,筆底生花,被譽為鳳彩鸞章,上京第一人耳。
十歲那年潑墨作畫,妙手丹青不過偶然停頓,一陣窸窣后云袂如飛,筆鋒極厲,提、勻、順、逆、收皆不飾其鋒芒,落下的最后一筆十足的睥睨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