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點慢了,小姐不讓我打了。
豈料小姐卻像氣笑了般,點了點我的額:「傻!」
我有些難過地想,我不傻。
后來我去問平嬤嬤,為何小姐不讓我打崔寶禎。
平嬤嬤也白了我一眼,讓我快些滾蛋。
真真是,老貨誠不我欺!
那時我想,原來老爺生的也不一定是龍鳳,也有可能是崔寶禎。
嗯,他自成一類。
4
崔寶禎和小姐極少碰面,但一見面便勢必掐架。
他很是可惡,吵又吵不過,打又打不過,待他十三歲時,竟想出個陰招——告發小姐挑燈夜讀。
那日,他抽出小姐夜里愛看的淫詞浪曲,對小姐露出森森牙齒,做了個口型:「阿姊,你完了。」
果不其然,老爺發現小姐看的這些書后雷霆大怒,胡須都氣得震上一震,誓要請家法教訓小姐。
小姐本就是硬骨頭,平日里行事乖張也無人敢置喙,只有老爺敢管上一二。
但老爺向來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旦要動手又猶豫起來,畢竟是疼了十五年的眼珠子,哪里會真動手?
今兒個老爺卻狠著心結結實實打了小姐幾棍子。
一旁看熱鬧的崔寶禎和趙姨娘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小姐倔強極了,不肯認錯,于是老爺又把小姐關進了祠堂,讓她好好反思。
祠堂里,小姐蔫得像霜打的茄子,我抱著小姐心疼得直掉眼淚。
「好了好了,我又沒什麼事,哭什麼!」
小姐拍了拍我的肩,想為我揩淚的手忽而一頓,冷笑一聲,又拿出帕子,嫌棄極了:「自己擦干凈,你哭就哭,還哭出鼻涕水來了!」
「嗚嗚……小姐,奴婢也不是故意的,是眼淚水跑到鼻子里去了……嗚嗚,老爺下手也忒重了!」
小姐如羊脂玉一樣的藕臂上都留下了青印子!可惜我不敢給老爺和崔寶禎一巴掌。
小姐嘆了聲氣:「沒事,大不了我不認他做爹了。」
我從善如流地改口:「嗚嗚,崔太傅太狠心了,不是自己的女兒還打那麼狠!」
小姐:「……」
只見她摸了摸我的腦袋,憐惜道:「傻姑娘,肯定是以前腦子被驢踢了。」
我咬著帕子淚眼汪汪,小姐真是個青天大老爺,居然還挖掘到了這等往事。
沒等我再次大哭起來,崔寶禎竟偷溜了進來,手里還拿著瓶止痛膏。
「我也沒想到父親對你還下得去手。」他扭捏了片刻,又惡狠狠道,「誰讓你大半夜都不熄燈,害得我天天也跟著苦讀,你讀的還不是好書!」
小姐冷冷看了他一眼,崔寶禎被小姐打慣了,當即害怕得縮了縮腦袋,留下止痛膏便落荒而逃。
小姐和崔寶禎雖不對付,但也相安無事過了一段時間。
那時趙姨娘害了病癆,崔寶禎以為自家親娘即將一命嗚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小姐便是無娘的苦主,故忍讓了崔寶禎許久,后來趙姨娘病愈,兩個人又掐了起來。
但我肯定向著自家小姐。
我看著崔寶禎的背影輕呵了一聲,就要拿起這瓶藥丟出去,小姐卻制止了我,眼睛放得很亮:「翠翠,不如……」
我天真地抬起頭,接道:「不如拿仇人之物好生休養,日后再手刃仇人?」
小姐一個栗暴敲了敲我腦門,又指了指祠堂此時大敞的門:「本小姐是說,不如我們逃吧!」
哦,該死的崔寶禎,走了都不知道帶門,害我被溫柔的小姐兇了一頓。
5
我和小姐逃了。
管家是傻子,侍衛是瞎子。
我和小姐大搖大擺,成功出逃。
6
如若是以往我和小姐上街,定是雀躍非常。
但今兒個沒帶銀袋子,小姐也素著出門,頭上未插釵簪,身上也只有塊夫人留的玉。
我們主仆二人對望,兩眼淚汪汪。
雞頭米拿荷葉包著,白皮嫩肉;糖墩兒晶瑩剔透裹滿了糖漿;肉包子薄薄的外皮一戳就破。
筍蕨餛飩、豬胰胡餅、荔枝飲子……
「咕嚕」一聲,我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小姐瞥我一眼,恨鐵不成鋼:「出息。」
緊接著又響起一聲「咕嚕」,小姐鎮定自若地點了點我:「本小姐帶你去好吃的,讓你肚子別再叫了。」
可我肚子沒叫啊……
但我乖巧地應了聲「是」。
小姐往東我走東,小姐說西我朝西,我一介蠢材,聽小姐的就是了。
但小姐到底舍不得當掉身上的玉,那是夫人留給小姐最后的念想。
我和小姐一走出當鋪,便發現前面老老少少聚了好些人。
小姐擰了擰眉,退后兩步。
我心知小姐這是又犯了潔癖,于是撥開人群粗著嗓子喊:「你們干什麼呢,還不快點散開,給我家小姐讓路!」
那些百姓也知好歹,默契地散開給我家小姐讓出了條路,我這才出來陪在小姐旁邊。
小姐哼了聲,走路的姿勢裊娜娉婷。
但小姐仍是皺著眉:「這些人干什麼呢?」
我想了想:「好像有個女人賣身葬母。」
小姐沉默了,頓了頓足。
我也沉默了。
因為肉包子實在是香。
7
小姐到底當掉了那塊玉,把那女子帶回了府。
一到府里,小姐便命小紫好生安置她,又急忙忙地去尋管家,讓他拿錢把玉贖回來,
我不解,那女子蓬頭垢面,生得也委實一般,怎讓小姐發了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