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出身卑微,孩子留我身邊,怕誤了品性,糟蹋了侯爺血脈。妾希望待孩子出生后,能夠抱到您身邊養育,望夫人成全。」
我將茶盞輕輕放下,笑容不變。
「他既托生到你肚子里,那便是與你有緣,我怎能奪人所愛。
「我看你是孕中多思,且放寬心,好好養胎。」
「夫人——」
方語蓉還想說什麼,卻被冬蕊打斷。
「蓉姨娘,夫人剛見完各鋪子莊子管事,很是疲累,要歇息了。」
她聞言止住話頭,自知再出言懇求,恐會引我不滿,便強顏歡笑行禮請辭。
看她失魂落魄地離去,冬蕊很是不解。
「蓉姨娘也太膽小了吧,孩子還沒出生呢,就怕自己教養不好。」
我長嘆一聲,「也是慈母心懷。」
方語蓉這既是在尋保護傘,也是為她孩子謀個錦繡前程。
她不知我已有孕在身,若我應下,自會護她順利生產。
待這孩子抱到我名下,受主母教養,長大出去后也會被高看一眼。
冬蕊輕哦一聲,嘟了嘟嘴。
「也不知道她在怕什麼,侯爺明明那麼寵愛她。看她頭上那碩大的夜明珠,腕間陽綠鮮亮的絞絲鐲,更別提身上的浣花錦,一匹更是千金之數。
「我看穿戴,都跟小姐差不——」
未等她說完,陳嬤嬤突然開口,語氣急迫。
「夫人,以后離她遠點。」
我望向她那凝重的眼神,當即察覺出不對勁。
「……可是?」
陳嬤嬤鄭重地點了點頭,「她身上佩的香囊,內里含有通寒草。
「通寒草源自西南苗疆,氣味清澈幽香,可是卻有活血之效。若有孕之身聞久了,不是小產便是難產。」
「我曾伺候順太嬪的時候見識過此物……」
后面她再說什麼,我已經聽不進去了。渾身止不住地發冷顫抖,頭腦嗡嗡作響。
香囊,通寒草,活血,難產。
前世,袁少軒曾親手給我佩上一個香囊,味道跟方語蓉身上的一樣。
他說,這是送我的隨身信物,望我時時不要忘卻他對我的情誼,我便日日佩戴,片刻未摘。
卻沒想到,內里有貓膩。
陳嬤嬤和冬蕊見我狀態不對,趕緊來扶我。
「怪老奴多嘴,嚇著夫人了。」
「小姐您沒有香囊,您別怕。」
我緊緊把住她倆的手背,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兩行淚順著腮旁不斷滴落。
鋪天蓋地的仇恨將我整個人席卷。
原來,前世,我的死是人為的。
是我的夫君,是孩子的父親,親手殺了我倆。
我曾以為他只是無情無義,卻沒想到他比我想得還要禽獸不如,心狠手辣。
他是惡魔。
17
休養了幾日,我的心頭無比澄明。
重生回來,我雖恨袁少軒玩弄我,但并未想過要取他性命,只是要他不好過。
可現在看來,這人是留不得了。
正巧的是,在我稱病的這段時間,府中出了個英姨娘。
原是蘇芷柔的丫鬟紫英再也不想跟著吃苦,便賄賂看守的小廝,偷偷從雨竹軒跑出來,爬上了袁少軒的床。
她樣貌姣好,又善于做小伏低,乖巧可人,袁少軒自然來者不拒。
這樣雨竹軒只剩蘇芷柔一人。
她守著待打掃的房屋,大堆臟掉的衣物,苦苦等著紫英回來。
她不知道,曾經甘心為她當牛做馬的紫英,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我卻去了。
我到時,就見蘇芷柔單手托腮,坐在院內唯一有陽光的地方,望天發怔。
還穿一身白衣呢,怪不得紫英哭訴天天有洗不完的衣服。
身處破院,沒人伺候,有些事便要自己親自去做,普通衣服尚且容易臟染,白衣豈不更甚?
也是難為紫英了。
蘇芷柔聽到聲響,頭也不回就叫道:
「紫英——」
「府中沒有紫英了,只有英姨娘。」
蘇芷柔沒想到是我,恍然轉頭,呆了呆方才起身行禮,可似是關節風濕痛,動作緩慢又遲鈍。
「夫人,您說什麼妾沒聽明白。」
此時冬蕊已經給我抬來椅子,墊好厚實的軟墊,我被她輕扶坐下后方才開口:
「妹妹沒聽明白嗎?我們啊,又多了一位妹妹呢。」
她后退幾小步,不敢置信,低聲碎碎道:
「不可能……怎麼可能……她明明說是要去拼死求情,怎麼會……
「而且軒哥哥那麼愛我,又怎會收我身邊的人呢……
「這中間一定有鬼……一定哪里出了錯……」
我輕笑一聲,「能有什麼鬼?無非就是郎有情妾有意,自然好事成雙。」
「不不不,不可能!軒哥哥那麼愛我!他不會這麼對我的!
「他和我說過,天不老,情難絕,心有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蘇芷柔強忍眼中淚水,聲嘶力竭地反駁我,神情如癲如狂。
我不惱,可冬蕊卻不服氣。
她給我系好厚厚的雪狐大氅,換好添炭的手爐,翻了個白眼嘲諷道:
「是是是,你軒哥哥最愛你!
「最愛你,所以讓你住最破的地方!最愛你,所以禁你足讓你吃餿飯!最愛你,所以眠花宿柳吃香喝辣,卻絲毫想不起你這個曾經的未婚妻!
「原來這就是愛啊!那我家小姐可不能被侯爺愛上一點,畢竟我家小姐還想享盡榮華富貴呢!」
蘇芷柔的淚終于流了下來,抽噎著反駁:
「你懂什麼!他那是看你家小姐有個皇后姐姐,不敢得罪。